金圣叹批评本水浒传 第四回 小霸王醉入销金帐 花和尚大闹桃花村(4)

  太公见天色看看黑了,叫庄客前后点起灯烛荧煌,就打麦场上放下一条桌子,上面摆著香花灯烛;一面叫庄客大盘盛著肉,大壶温著酒。
  约莫初更时分,只听得「只听得。」山边锣鸣鼓响。这刘太公怀著胎鬼,「虽写怕极之语,然亦故作奇文。女儿做亲,丈人先怀鬼胎耶?」庄家们都捏著两把汗,尽出庄门外看时,只见「只见。」远远地四五十火把,照耀如同白日,一簇人飞奔庄上来。刘太公看见,便叫庄客大开庄门,前来迎接。只见前遮后拥,明晃晃的都是器械旗枪,尽把红绿绢帛缚著;「高兴。」小喽啰头上乱插著野花;「高兴。○此处特地写,非为新郎装幌,总为后文反映也。」前面摆著四五对红纱灯笼,照著马上那个大王:「红纱灯照出大王来,奇笔。」头戴撮尖干红凹面巾;鬓傍边插一枝罗帛像生花;上穿一领围虎体挽金绣绿罗袍,腰系一条狼身销金包肚红搭膊;著一双对掩云跟牛皮靴;骑一匹高头卷毛大白马。「高兴。」那大王来到庄前下了马。只见众小喽啰齐声贺道:“帽儿光光,今夜做个新郎;衣衫窄窄,今夜做个娇客。”「高兴。」刘太公慌忙亲捧台盏,斟下一杯好酒,跪在地下。众庄客都跪著。那大王把手来扶,道:“你是我的丈人,如何倒跪我?”太公道:“休说这话,老汉只是大王治下管的人户。”那大王已有七八分醉了,「已有七八分醉了。」呵呵大笑道:“我与你做个女婿,也不亏负了你。你的女儿匹配我,也好。”刘太公把了下马杯。「又是下马杯。」来到打麦场上,见了花香灯烛,便道:“泰山,何须如此迎接?”那里又饮了三杯,「又饮了三杯。」来到厅上,唤小喽啰教把马去系在绿杨树上。「大王亲口分付,教把马系在绿杨树上,如何后遂忘之?○既来入赘,则非少顷便归者矣,据理定应把这马寄养在太公家槽里,今只为后文一笑,故有此一笔。」小喽啰把鼓乐就厅前擂将起来。「高兴。」
  大王上厅坐下,叫道:“丈人,我的夫人在那里?”太公道:“便是怕羞不敢出来。”大王笑道:“且将酒来,我与丈人回敬。”那大王把了一杯,便道:“我且和夫人厮见了,却来吃酒未迟。”那刘太公一心只要那和尚劝他,便道:「趣语。」“老汉自引大王去。”拏了烛台,引著大王转入屏风背后,直到新人房前。太公指与道:“此间便是,请大王自入去。”太公拏了烛台一直去了。未知凶吉如何,先办一条走路。「妙。」
  那大王推开房门,见里面洞洞地。「绝倒。」大王道:“你看,我那丈人是个做家的人;房里也不点盏灯, 由我那夫人黑地里坐地。「做家的人乃至为贼所笑,哀哉!」明日叫小喽啰山寨里扛一桶好油来与他点。”「明日回想此语,几成布施灯油。」鲁智深坐在帐子里都听得,忍住笑不做一声。「七字无数情景。」那大王摸进房中,「六字奇文,大王字与摸字不连,大王摸字与房中字不连,思之发笑。」叫道:“娘子,你如何不出来接我?你休要怕羞,我明日要你做压寨夫人。”一头叫娘子,一头摸来摸去;一摸摸著金帐子,便揭起来;探一支手入去摸时,摸著鲁智的肚皮;「接连六个摸字,忽然接一个肚皮字,虽欲不笑,不可得也。○意在肚皮之下,不料乃吾师。」被鲁智深就势劈头巾带角儿揪住,一按按将下床来。那大王却待挣扎。「六字奇文,大王字与挣扎字不连。」鲁智深右手捏起拳头,骂一声:“直娘贼!”连耳根带脖子只一拳。「旧时本色。」那大王叫一声道:“甚么便打老公!”「此句情理所无,只是扯作趣语,以发一笑耳。」鲁智深喝道:“教你认得老婆!”拖倒在床边,拳头脚尖一齐上,「绝倒。○老公老婆,接口明快。」打得大王叫“救人!”「七字奇文,大王字与叫字不连,打字与大王字不连,大王叫救人字不连,打得大王叫救人字不连。」刘太公惊得呆了:只道这早晚正说因缘劝那大王,「捎带一句妙趣。」却听得里面叫救人。「只谓是和尚。」太公慌忙把著灯烛,引了小喽啰,一齐抢将入来。众人灯下打一看时,「众人眼中看出。」只见一个胖大和尚,赤条条不著一丝,骑翻大王在床面前打。「如火如锦。○骑翻大王,四字奇文,锦衣花帽大王背上驮着一个赤条条和尚,岂不怪哉!」为头的小喽啰叫道:“你众人都来救大王!”「救字与大王字不连。」众小喽啰一齐拖枪拽棒入来救时,鲁智深见了,撇下大王,「撇下字与大王字不连。」床边绰了禅杖,著地打将出来。「禅杖小小发个利市。」小喽啰见来得凶猛,发声喊,都走了。刘太公只管叫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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