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雄记 九〇

  “我看见有许多钱袋。”
  “这些钱是从哪儿来的?”
  “从伯尔尼熊的金库里来的,你们不会不知道吧,先生们,有些伯尔尼熊有五万甚至六万利弗尔的年金。”
  医生哄然大笑。
  “没错,”他说,“先生在吓唬我们。”
  “先生们,”钟表商说,“我以荣誉担保。”
  “上车了,先生们!”押车的打开门叫道,“上车了!我们已经迟了三刻钟了。”
  “等等,押车,等等,”建筑师说,“我们来商量商量。”
  “商量什么?”
  “请把门关了,押车,请到这儿来。”
  “请跟我们一起干一杯葡萄酒,押车。”
  “乐意奉陪,先生们,”押车说;“一杯葡萄酒,那是不可以拒绝的。”
  押车举起他的杯子,三位旅客和他碰杯。
  就在他把杯子拿到嘴边的时候,医生抓住了他的胳膊。“喂,押车,坦率地说,这是真的吗?”
  “什么事?”
  “这位先生对我们说的事?”
  他指指日内瓦人。
  “费洛先生?”
  “我不知道这位先生名字叫不叫费洛。”
  “是的,先生,这是我的名字,为您效劳,”日内瓦人弯弯腰说,“日内瓦城墙街六号费洛钟表公司老板。”
  “先生们,”押车说,“上车!”
  “可是您没有回答我们的话。”
  “真是见鬼,你们要我回答你们什么啊?你们什么也没有问我。”
  “我们问了,我们问您在您的公共马车上是不是真的装了一大笔法国政府的公款?”
  “真是多嘴!”押车对钟表商说,“这是您说的?”
  “天啊,我亲爱的先生……”
  “走吧,先生们,上车!”
  “可是在上车以前,我们想知道……”
  “什么?我有没有带政府的公款吗?是的,我带着;现在,如果我们被拦劫,你们一声也别响,那么一切都会顺利过去的。”
  “您能肯定吗?”
  “让我跟那些先生们打交道。”
  “如果有人拦劫我们,您怎么办?”医生问建筑师。
  “我当然按照押车的意思做。”
  “这是您最好的办法。”押车说。
  “那么,我一定要安分守己。”建筑师说。
  “我也一样。”钟表商说。
  “喂,先生们,上车吧,我们要赶快。”
  那个孩子听到了全部谈话,他眉毛紧皱,牙齿咬得紧紧的。
  “好吧,那么我,”他对他母亲说,“如果我们被拦劫,我知道我该怎么干。”
  “你要干什么?”母亲问。
  “你等着瞧吧。”
  “这个小家伙在说什么?”钟表商说。
  “我说你们全是孬种。”孩子不假思索地回答说。
  “喂,爱德华!”母亲说,“什么事?”
  “我希望有人拦劫马车,我,”孩子说,他的眼神非常坚决。
  “走吧,走吧,先生们,以上天的名义!上车吧。”押车最后一次叫道。
  “押车,”医生说,“我想您没有武器吧。”
  “有,我有两把手枪。”
  “真倒霉!”
  押车附到他耳朵上悄悄地说:
  “请放心,大夫;枪里只有火药,没装子弹。”
  “那太好了。”
  他关上了车厢的后车门。
  “喂,车夫,上路!”
  车夫策马前进,沉重的马车开始滚动,押车又关上了前车厢的门。
  “您不跟我们一起上车吗,押车?”那位母亲问。
  “谢谢,德·蒙特凡尔夫人,”押车回答说,“我要到马车顶上去有事。”
  在经过车窗前面时他说:
  “请注意,别让爱德华先生碰袋里的手枪,弄不好他会把自己打伤的。”
  “哼!”孩子说,“就好像我不知道什么是手枪似的;我有几把比您还好看的手枪,嗨,是我的朋友约翰爵士叫人从英国送来的;是不是,妈妈?”
  “不管怎么样,”德·蒙特凡尔夫人说,“我求求你,爱德华,什么也别碰。”
  “哩,放心好了,好妈妈。”
  不过他同时又轻轻地说:
  “没有关系,如果耶户一帮子来拦劫我们,我,我完全知道我该怎么干!”公共马车沉重地起动了,慢慢向巴黎驰去。
  时值残冬,天朗气清,这种美丽的气候使那些以为大自然已经死去的人相信它没有真死,只是睡着了。那些活到七八十岁的人,在他们漫长的岁月中,要度过一些长达十一二小时的夜晚,他们抱怨夜晚太长,缩短了他们所剩不多的时间。大自然的生命是无止境的,树木可以活上千年,它们一睡就是五个月;对我们来说这就是冬天,对它们来说这仅仅是夜晚。诗人们在他们美丽的诗句里,歌唱春生秋死的不朽的大自然。诗人们错了:大自然在秋天并未死去,它睡着了;大自然在春天并未复生,它醒来了。只有到我们的地球真正死去,大自然才会死;到时候它将在空间转动,或者跌落在一片混沌之中,死气沉沉,悄然无声,孤独寂寞,没有树木,没有花草,没有绿色,没有诗人。
  就在一八〇〇年二月二十三日一个美丽晴朗的日子,休眠中的大自然似乎梦见了春天;灿烂的、甚至是欢快的阳光照得沿着大路的两条沟里的野草闪闪发光。那些像珍珠似的霜碰到孩子的手指就融化了,它们在奋然出土的小麦尖梢上颤抖,使农民们看了心情舒畅。公共马车的窗玻璃已经打开,让先期而至的天主的微笑进入车内。人们对久违的阳光说:“欢迎,旅客,我们以为您已经消失在西方的乌云之中,或者淹没在大西洋汹涌的波涛里了。”
  从夏蒂荣出发走了一个小时路程以后,公共马车驰近了一个弯弯的河道时突然停住了。前面却看不到有什么明显的障碍;只不过有四个骑士平静地随着马车前进的速度一起往前走着,其中有一个走在其他骑士稍靠前二三步,他向车夫打了个手势要他停车。
  车夫服从了。
  “啊,妈妈!”小爱德华说,尽管德·蒙特凡尔夫人一再叮嘱,他还是站在车厢里从放下玻璃的窗口往外张望:“啊,妈妈,这些马真漂亮!可是为什么这些骑士都戴着面具呢?现在又不是狂欢节。”
  德·蒙特凡尔夫人在沉思;女人总是有点儿喜欢梦想:年轻的憧憬未来,年老的回忆过去。
  她从沉思中醒过来,也把头伸到了车厢外面,突然她叫了一声。
  爱德华急忙回过头来。
  “你怎么了,母亲?”他问母亲。
  德·蒙特凡尔夫人面孔煞白,把儿子紧紧地楼在怀里,但是没有回答他的问话。
  马车后车厢里也传来了惊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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