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郁金香  二十三

  第08章 侵入
  刚才发生的事,可以猜想得到,是依萨克·博克斯戴尔捣的鬼。
  我们还记得,靠了望远镜的帮助,高乃依·德·维特和他的教子的那次会见,他没有漏过任何一个细节。我们还记得,他什么也没有听见,可是他什么都看见了。我们还记得,他看见“普尔唐的留亚特”的教子小心翼翼地把纸包放在他放最珍贵的鳞茎的抽屉里,那时候就已经猜到“普尔唐的留亚特”交给他教子的文件非常重要。
  结果是:远比邻居高乃里于斯留心政治的博克斯戴尔,知道了高乃依·德·维特犯了叛国罪,被逮捕以后,心里就想:只要一句话,就准可以叫这个教子像他的教父一样被捕。
  博克斯戴尔尽管心里充满快乐,然而在最初,一想到告密以后,就很可能把那个人送上断头台,心里还有些畏缩。可是,坏念头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坏心眼的人很快就习惯了那些坏念头。
  何况依萨克·博克斯戴尔先生还用下面这个诡辩来鼓励自己呢:
  “高乃依·德·维特既然被控告叛国,而且逮捕起来,自然是个坏公民。
  “而我呢,我既然没遭到任何控告,而且自由得跟空气一样,自然是个好公民。
  “所以说,既然高乃依·德·维特是一个坏公民——这已经是可以肯定的了,因为他已经被控告犯了叛国罪,而且被逮捕了——他的同谋高乃里于斯·望·拜尔勒自然比他也好不了多少。
  “我呢,我是个好公民,而每一个好公民都有责任检举坏公民,因此我依萨克·博克斯戴尔,就有责任检举高乃里于斯·望·拜尔勒。”
  可是,这个理由不管听起来多么有道理,也许还不能完全左右博克斯戴尔;如果贪婪鬼不冒出来和忌妒鬼联合一致的话,也许这个忌妒者还不至于会屈服在单纯的、煎熬着他的心的复仇欲望之下。
  博克斯戴尔并不是不知道望·拜尔勒在培植大黑郁金香这方面取得的成就。
  高乃里于斯医生尽管谦虚,还是不能向他最亲密的朋友们隐瞒:他有九成把握在一六七三年得到哈勒姆园艺协会提出来的十万弗罗林的奖金。
  就是因为高乃里于斯·望·拜尔勒有九成把握,依萨克·博克斯戴尔心里才如煎似熬。
  如果高乃里于斯被捕,家里一定会乱得一团糟。在他被捕的当天夜里,谁也不会想到去注意花园里的郁金香。博克斯戴尔要在那天夜里爬过墙去,他知道会开出大黑郁金香的鳞茎在哪儿,他要把这个鳞茎偷到手,黑郁金香就会在他家里,而不是在高乃里于斯家里开花。得到十万弗罗林奖金的也会是他,而不是望·拜尔勒了。何况还有把新品种的花叫做Tulipa nigra Boxtellensis①的这种荣誉。
  ①Tulipa nigra Boxtellensis:拉丁文。意思是:“博克斯戴尔氏黑郁金香。”
  这结果不仅可以满足他的复仇心,而且也可以满足他的贪婪心。
  他醒着的时候,只想着大黑郁金香;睡着了呢,也只梦到它。最后,到了八月十九日下午两点钟左右,这股诱惑已经达到依萨克先生再也抵制不住的强烈程度。
  结果他写了一封匿名的告密信,虽然没有真凭实据,写得却非常详细。他把这封信寄了出去。
  就是投在威尼斯的铜狮子嘴里的恶毒的纸也没有产生过这么迅速而可怕的效力。
  当天晚上,首席法官接到了这封信,立即召集他的同僚们第二天早晨开会。第二天早上,他们在会上,决定逮捕,并且把命令交给望·斯邦朗法宫执行。望·斯邦朗法官,正如我们已经看到的,像一个正直的荷兰人那样完成了这桩任务,在海牙的奥兰治派烤着从高乃依·德·维特和约翰·德·维特尸体上割下来的肉的时候,他逮捕了高乃里于斯·望·拜尔勒。
  然而,不知是因为羞愧呢,还是因为犯了罪心虚,依萨克“博克斯戴尔那天没有勇气把望远镜对准花园、实验室和干燥室。
  可怜的高乃里于斯医生的家里会发生什么,他完全可以料到,所以也不需要看了。当他那唯一的仆人走进他的卧房的时候,他甚至还没有起来。他的这个仆人忌妒高乃里于斯家的仆人的命运的强烈程度,不亚于他本人忌妒主人的命运。博克斯戴尔对他说:
  “我今天不起来了;我病了。”
  九点钟光景,他听到街上一片闹声,禁不住发抖;在这一刻,他脸色比真正的病人还要苍白,抖得比真正发烧的人还厉害。
  他的仆人走进来;博克斯戴尔躲到被窝里。
  “啊!先生,”仆人叫道,他并不是没有想到:叹惜望·拜尔勒遭到的不幸就是向他主人报告一件好消息;“啊!先生,你不知道这一刻出了什么事吗?”
  “你要我怎么知道呢?”博克斯戴尔用几乎可以说是难以理解的声音回答。
  “哟;博克斯戴尔先生,人家现在正在逮捕你的邻居高乃里于斯·望·拜尔勒呢,因为他犯了叛国罪。”
  “胡说!”博克斯戴尔用弱得听不见的声音喃喃地说,“不可能。”
  “真的!至少别人是这么说的;再说,我刚才还看见望·斯邦朗法官带着警察到他家去。”
  “啊!要是你亲眼看见的,那就不同了。”
  “不管怎么样,”仆人说,“我再去打听打听,放心吧,先生;我会随时告诉你的。”
  博克斯戴尔只做了个手势,同意他仆人的那股热心。
  仆人出去了。他过了一刻钟,又回来说:
  “啊!先生,刚才告诉你的,都是真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
  “望·拜尔勒先生被捕了,他们把他关在马车里,押到海牙去了。”
  “押到海牙去了!”
  “嗯,要是别人说的是真的,押到那里可对他不利。”
  “别人怎么说的?”博克斯戴尔问。
  “哦!先生,据别人说,不过不一定可靠,据别人说,海牙的市民这时候大概正在杀害高乃依先生和约翰·德·维特先生。”
  “啊!”博克斯戴尔嘟唆着,说他嘟咬,还不如说他是在透大气来得恰当,他一边闭上了眼睛,不用说,那是为了撵走出现在他面前的那幅可怕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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