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卫士 九十 慈惠修女(2)

  “二十个都行,儒瓦约兹,二十个都行!我在蒂埃里城堡待得腻透了,你的问题多少可以使我解解闷。”
  “陛下,您熟悉王国所有的修道院吗?”
  “像对纹章那样熟悉,我亲爱的。”
  “请问慈惠修女的修道院是怎么回事?”
  “这是一个非常小的修道院,很卓越,很严格,很严肃,由二十个圣约瑟会的享有教俸的修女组成。”
  “她们发愿心吗?”
  “是的,必须有王后的恩准和推荐。”
  “可不可以冒昧地问问这个修院在哪儿,陛下?”
  “当然可以;它在巴黎旧城,舍维一圣朗德里街,圣母隐修院的后面。”
  “在巴黎?”
  “在巴黎。”
  “谢谢,陛下!”
  “可是,真见鬼,你为什么问我这个?是不是你弟弟改变了主意,现在不愿意当嘉布遣会修士,想当慈惠修女了?”
  “不,照陛下赏脸对我说的,我看他还没有这么疯狂;不过,我怀疑他被这个修院里的一个人搞得晕头转向,因此,我打算找到这个人,跟这个人谈谈。”
  “哦!”国王显出自命不凡的神气说,“马上就要满七年了,我认识了那儿的一位非常漂亮的女院长。”
  “好,陛下,也许现在还是这位女院长。”
  “我不知道,从那时起,儒瓦约兹,我也出家修道了,或者说,差不多出家修道了。”
  “陛下,”儒瓦约兹说,“我求您,不管怎么样为我给这位女院长写一封信,再给我两天假。”
  “你要离开我?”国王叫了起来,“你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
  “没良心!”希科耸了耸肩膀,说,“我,我不是在这儿吗?”
  “给我写一封信,陛下,我求您,”儒瓦约兹说。
  国王叹了口气;但是,他还是写了信。
  “不过,你到了巴黎才有事干吧?”亨利一边说,一边把信交给儒瓦约兹。
  “请原谅,陛下,我必须伴送我的弟弟,或者至少是监视他。”
  “说得对,去吧,快点回来。”
  儒瓦约兹没有等这准许他走的话再说第二遍,就悄悄吩咐把他的马牵来,等到他已经拿稳亨利已经走了以后,就催马直奔他的目的地。
  年轻人连靴子也没有脱,就让人直接领到舍维一圣朗德里街。这条街通到地狱街,马尔穆泽街跟它平行。
  一所庄严的黑房子,墙后面可以看见一些很高的树梢,窗子很少,装着铁栅栏,还有一扇边门,这就是慈惠修女们修院的外貌。在门廊的拱顶石上,一个粗鄙的工匠用凿子凿出了这样几个  拉丁字:
  MATRON HOSPITES
  年深日久,字迹和石头已经有一半被侵蚀了。
  儒瓦约兹敲了敲边门,并且让人把马牵往马尔穆泽街上去,他担心它们出现在这条街上会引起过多的议论。
  接着,他敲了敲墙上递物转柜的栅栏门,说:
  “请通知院长夫人,法兰西海军大元帅德·儒瓦约兹公爵受国王之托,希望跟她谈话。”
  修女戴着头巾的脸在栅栏门后面出现,羞得通红,接着递物转柜的门又关上了。
  五分钟以后,一扇门打开,儒瓦约兹走进会客厅。
  一个身材高大的美丽女人朝儒瓦约兹深深地行了个屈膝礼,海军元帅既像是出家人又像是世俗人那样地还了一个礼。
  “夫人,”他说,“国王知道您应该接受,或者说已经接受了一个女人作为您的修女,我要跟她谈谈。请您替我转告她。”
  “先生,请问这位夫人的姓名?”
  “我不知道,夫人。”
  “那我怎能答应您的要求呢?”
  “再容易不过了,一个月以来,您接受过什么人?”
  “您把这个人说得太确切而又太含糊,”女院长说,“我没有办法满足您的愿望。”
  “为什么?”
  “因为一个月以来,我没有接受过一个人,如果不算今天上午的话。”
  “今天上午?”
  “是的,公爵先生,您要知道,您是她来到刚两个钟头以后来的,太像是一次追踪,因此我不能允许您跟她谈话。”
  “夫人,我请求您。”
  “不行,先生。”
  “只让我见见这位夫人。”
  “不行,肯定不行……再说,您的名字虽然足以使我给您打开我的修道院的门,但是,要跟这儿除了我以外的人谈话,就必须有国王的书面命令。”
  “这个命令在这儿,夫人,”儒瓦约兹把亨利签字的信给她看。
  女院长读了信,鞠了个躬。
  “愿陛下的意旨得到遵守,”她说,“即使是陛下的意旨违背了天主的意旨。”
  她朝修道院的院子走去。
  “现在,夫人,”儒瓦约兹有礼貌地拦住她说,“您看到我有这个权利了;不过,我担心这个权利会遭到滥用,会被用错;也许这位夫人不是我要寻找的那一位,请您告诉我,她是怎样来的?为什么来?谁陪她来?”
  “这些没有必要,公爵先生,”女院长回答,“您没有弄错,这位夫人让人等了两个星期,今天上午才到,她是一位对我有绝对权力的人推荐来的,她正是儒瓦约兹公爵先生需要交谈的那个女人。”
  女院长说完这番话,重新向公爵行了屈膝礼,走了。十分钟以后她回来了,一个面纱放下来把整个脸遮住的修女陪着她。
  这是已经穿上修会衣服的狄安娜。
  公爵向院长致谢,把一只矮凳端给陌生夫人,然后自己也坐下来,院长临走时,随手关上这间僻静而又阴暗的会客厅的房门。
  “夫人,”儒瓦约兹直截了当地说,“您就是奥古斯丁街的那位夫人,我的弟弟德·布夏日伯爵爱得发疯,爱得宁可死去的神秘女人?”
  慈惠修女点了点头作为回答,不过她没有开口。
  这种矜持儒瓦约兹觉得很不礼貌,他已经对这个交谈者十分反感,他继续说:
  “您难道不认为,夫人,只需要长得美丽,或者看起来像长得美丽,只需要在这美丽的外表下面没有藏着一颗心,只需要在一个跟我同姓的年轻人心灵里燃起不幸的爱情,而且只需要一天对这个人说,‘如果您有一颗心,那就活该你倒霉,我没有心,我也不愿意有,’这就已经很够了吗?”
  “我回答过的不是这些话,先生;您听到的情况不确实,”慈惠修女说,她的语气是如此高尚,如此感人,儒瓦约兹的怒气暂时平息了。
  “措辞不会损害意思,夫人;您拒绝了我弟弟,您使他陷入绝望之中。”
  “并非我有意如此,先生,因为我一直在设法让德·布夏日先生离开我。”
  “这叫做卖弄风情的手段,夫人,其结果铸成了大错。”
  “谁也没有权利指责我,先生,我没有丝毫罪过,您对我发脾气,我不再回答您了。”
  “啊!啊!”儒瓦约兹说,他逐渐激动起来,“您毁了我的弟弟,您以为摆出这副挑衅的尊严态度就能为您辩护?不,不,我所采取的步骤应该使您猜楚地看出我的意图;我是认真的,这一点我可以向您起誓;您从我的手和嘴唇的颤抖就能看出,您需要拿出充分的理由才能说服我。”
  慈惠修女站起来。
  “如果您来这里是为了侮辱一个妇女,”她仍旧十分冷静地说,“那就侮辱我吧,先生;如果您来是为了要我改变主意,那您是浪费时间;请您离开吧。”
  “啊!您不是一个人,”儒瓦约兹火冒三丈地叫起来,“您是一个魔鬼!”
  “我已经说过我不会再回答,现在这还不够,我要走了。”慈惠修女朝门口走了一步。
  儒瓦约兹拦住她。
  “啊!等一下,我用了很长时间寻找您,决不能就这样让您溜走。既然我来是为了跟您见面,既然您的无情使我认为,而且我早已这么认为,您是一个恶魔,是人类之敌派来毁灭我弟弟的,那我就要看看地狱在上面刻上最可怕的威胁的这张脸,我要看看可以使人灵魂失去理智的这双致人死命的眼睛里的火光。让咱们俩来较量较量吧,撒旦!”
  儒瓦约兹一只手划了一个十字来驱魔,另一只手拉开遮在慈惠修女脸上的面纱;但是她默不作声,无动于衷,既没有生气,也没有斥责,用和蔼、纯洁的目光凝视着这个如此残酷地侮辱了她的人。
  “啊!公爵先生,”她说,“您做的这件事对贵族来说是不相称的!”
  儒瓦约兹心里猛地一惊。她的这样宽容的态度平息了他的怒火,她的这样美丽的容貌动摇了他的理智。
  “不错,”他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才低声说,“您确实美丽,亨利应该爱您;可是天主把美丽赐给您,仅仅是为了把它像芳香一样散发到爱您的一个人的生活里。”
  “先生,您没有跟您弟弟谈过吗?或者,如果您跟他谈过,他却认为还不是时候,没有对您说知心话;否则,他就应该告诉您,我做过您说的事:我爱过,我不会再爱了;我活过了,我应该死去。”
  儒瓦约兹目不转睛地望着狄安娜,她那双威力无比的眼睛的光芒一直透入他的灵魂深处,就像火山爆发喷出的火,只要从青铜雕像附近经过就能把它熔化。
  这光芒烧光了海军元帅心上的一切杂质,只有纯金在里面沸腾,他的心就像坩埚在金属熔化时那样爆裂了。
  “啊!是的,”他又一次用更低的声音说,怒火逐渐平息的目光继续注视着她。“啊!是的,亨利应该爱您,……啊!夫人,发发慈悲,我跪下恳求您,夫人,爱我的弟弟吧!”
  狄安娜仍旧无动于衷,默不作声。
  “不要把一个家族致于死地,不要毁掉我们家族的希望,不要让一个人因为绝望而死去,让其余的人因为伤心而死去。”
  狄安娜没有回答,她继续忧郁地望着这个跪在她面前乞求的人。
  “啊!”儒瓦约兹最后用一只挛缩的手发疯般地抓紧自己的心口,大声嚷道,“啊!怜悯怜悯我的弟弟,怜悯怜悯我吧!我在燃烧,这道目光把我烧毁了!……再见,夫人,再见!”
  他像个疯子似的站起来,摇动着,或者不如说是拔掉会客室门的门闩,疯狂地跑到在地狱街拐角等着他的仆人们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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