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卫士 一、圣安托万门(2)

  “我没说您说过啊,”弗里耶尔接下去说,把嗓门收得细细的,“我只不过是说您这么想。”
  “有什么根据?您是巫师吗,弗里耶尔先生?”
  “瞧!他认识我!”这个市民大吃一惊地叫起来,“他怎么会认识我的?”
  “我不是喊过您两三回吗,老弟?”米通耸耸肩膀,似乎是在外人面前为自己朋友的浅陋感到难为情。
  “喔!这倒是真的,”费里耶尔说。他费了一番功夫要弄弄明白,现在居然给他弄明白了;“好嘞,一点也不错!行,既然他认识我,他会跟我聊聊的。好吧,先生,”他又转向陌生人,继续说下去,“我想您认为河滩广场会闹事儿,因为,假如您没这么设想,您就会去那儿了,可现在,您却在这儿……呃!”
  这声“呃!”表明,费里耶尔老弟的这番推论,已经把他的逻辑和智力发挥到了极致。
  “您,弗里耶尔先生,既然您的想法跟您所认为的我的想法完全相反,”陌生人回答,抓住对方刚说过的话,着重地重复一遍,“为什么您不去河滩广场呢?我倒是觉得那个场面相当的有趣。值得国王的朋友们去看看。您听了也许会回答我说,您不是国王的朋友,而是德·吉兹先生的朋友,你们是在这儿等着那些,可以这么说吧,入侵巴黎来搭救萨尔赛特先生的洛林人(亭利三世即位后,法国形成三股主要的政治力量:以亨利·德·瓦罗亚为代表的中央政权,以亨利·德·吉兹为代表的天主教派势力和以亨利·德·纳瓦拉为代表的胡格诺教派势力。洛林省当时是德·吉兹的家族的封地。)。”
  “不,先生,”小个子急忙回答,显然给那个人的推测吓坏了;“不,先生,我在等我的太太,尼科尔·弗里耶尔小姐,她到雅各宾修道院去送洗好的二十四块桌布,因为他有幸包揽了这个修道院的院长莫德斯特·戈郎弗洛长老的洗洗烫烫的活儿。不过,还是来说米通老兄所谓的意外吧,我觉得不会发生,您也这样想,至少照您说的……”
  “老弟!老弟!”米通叫了起来,“快看怎么回事。”
  弗里耶尔师傅顺着同伴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栅栏门依然关着不说——这已经够叫人担心的了——城门现在也关上了。
  城门刚关上,瑞士兵中的一部分就过来在护城沟前站了岗。
  “怎么!怎么!”弗里耶尔脸色发白地喊到,“关了栅栏门还不够,现在他们还要关城门。”
  “可不,我怎么对您说的?”米通的脸也刷的一下变白了。
  “真有趣,不是吗?”陌生人笑着说。
  他一笑起来,上下唇的髭须当中,就露出两排雪白而锐利的牙齿。看来,把这副牙齿磨得这么锐利,非得养成习惯,每天至少使用它四次才行。
  一看见采取这新的预防措施,堵塞在栅栏门外周围的密集人群中,就响起了一片长时间的惊讶的低语和几声恐怖的喊叫。
  “把他们往外推!”一个军官厉声喊道。
  命令即刻执行了,但是并不是没有遇到困难。骑马和驾车的人被迫往后退,不是马蹄踩了这人的脚,就是车轮碾了那人的腿,人群中左右两边都有人给撞疼了肋骨。
  女人喊着,男人骂着;能逃出去的夺路而逃,一路上撞翻了好些人。
  “洛林人!洛林人!“这片骚乱中,有个声音在叫喊。
  即使再可怕的叫喊,也不会比“洛林人!!!”这声叫喊产生的效果更迅速,更显著。
  “哎,您听见吗?您听见吗?”米通浑身哆嗦地喊着,“洛林人。洛林人,快逃!”
  “可往哪儿逃呀?”弗里耶尔问。
  “逃到这个园子里去,”米通一边喊,一边抓住树篱的荆棘条,手上划出了好几道口子;那个陌生人还是背靠着这片树篱,悠闲地坐着。
  “逃到这个园子里,”弗里耶尔说,“说说容易做起来难,米通老兄。我看不到有一个窟窿好钻进去,而您,总不见得想爬过这片比我人还高些的树篱吧。”
  “我得试试,”米通说,“我得试试!”
  他又作了一番努力。
  “喂!眼睛看着点哪,我的好嫂子!”弗里耶尔嚷道:这种苦恼的声调表明一个人已经开始失去理智了,“您的骡子踩到我的脚跟了。喔唷!骑士先生,当心点,您的马要尥蹶了。该死的!赶车的先生,您的车辕戳到我的肋骨里去了。”
  正当米通师傅死命抓住荆条想翻过去,而弗里耶尔老弟枉费心机地在找洞钻的时候,陌生人站起身来,只不过把两条长腿一分开,轻巧地做了一个像骑手翻身上马的动作,就跨过了树篱,一根枝条也没有擦着他的短裤。
  米通师傅学着他的样,结果短裤给撕了三道口子;可弗里耶尔老弟情况不妙,他从上面从下面都过不去,越来越受到被人群踩成齑粉的威胁。他正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陌生人伸出一条长胳膊,一把抓住他的皱领和紧身短袄的领子,往上一提,就像提一个孩子那样轻而易举地把他拎到了树篱的另一边。
  “哦!哦!哦!”米通师傅看到这一幕,高兴得直嚷嚷,目不转睛地瞧着他的朋友弗里耶尔师傅被提起来,又放下去,“您这模样就像大押沙龙旅馆的招牌(注:押沙龙《圣经》故事中的人物,大卫的第三个儿子。他反叛大卫失败,骑马逃跑时从大橡树底下经过,头发被大橡树的密枝缠住,给吊在那里。)
  “喔唷!”弗里耶尔脚一着地就松了一口气,“随您说我是什么模样都行。我总算到这边了,多亏这位先生哪。”
  说着,他站直了身子,望着陌生人,就这样他还能够得到那人的胸膛。
  “啊!先生,”他接着说,“真是大恩大德啊!先生,您真正是个大力士,我凭让·弗里耶尔的名义起誓!请问您的名字,我的救星的名字,我的……朋友的名字!”
  这个实心眼的市民说“朋友“这两个字,确实是打心底里流露出感激之情的。
  “我叫布里凯,先生,”陌生人回答,“罗贝尔?布里凯,愿为您效劳。”
  “您已经大大地为我效了劳,罗贝尔?布里凯先生,我斗胆地这么说。噢!我太太也将对您感激不尽。啊,慢着,我可怜的太太啊!老天爷!她会被这么多人挤得透不过气来的。啊!该死的瑞士兵,他们只知道把人家赶得踩来踩去!”
  弗里耶尔还没来得及骂完,就感到一只石头一般沉重的手拍在他的肩膀上。
  这是一个瑞士兵的手。
  “林(您)想挨揍吗?平(朋)友?”健壮的瑞士兵说。
  “啊!我们给包围啦!”弗里耶尔喊道。
  “各自逃命吧!”米通跟着喊。
  他们幸亏越过了树篱,而前面已无阻拦,就都一溜烟地逃走了;长胳膊长腿汉子暗笑着,用讥讽的眼光目送着他们,直到看不见了,才走近那个刚派到这儿站岗的瑞士人。
  “怎么样,伙计,”他说,“看来还顺当吧?”
  “就说(是),先生,不错,不错。”
  “那就好了,因为这很紧要,特别是,要是真像人们嚷嚷的,洛林人来的话。”
  “他们不会奶(来)。”
  “不会?”
  “吉(绝)对不会。”
  “那干嘛把大门关上呢?我不懂。”
  “林(您)不必冬(懂)。”瑞士人回答说,被自己的俏皮话引得开怀大笑。”
  “说得有泥(理),恼(老)兄,非常有泥(理),”罗贝尔?布里凯说,“谢谢。”
  说着,他丢下瑞士人,向另一群人走去。而那个神气十足的海尔维第(古代高卢的一部分,大致相当于现在的瑞士。)就收起了笑容,喃喃自语地说:“BeiLove, Gott!。。。Ich glaube er spottet meiner。Was ist das für ein mann,der sich erlaubt einer schweizer seiner koniglichen majestaet auszlachen?”
  这些话译成法语,意思就是:
  “他妈的!……我看他是在取笑我。这个家伙是谁,胆敢取笑国王陛下的瑞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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