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训与惩罚 第二章 惩罚的温和方式(3)

  这种哀悼的意义应该对每一个人都是明白无误的。其仪式的每个因素都应能揭示和重申罪行,使人想起法律,显示惩罚的必要性,证明惩罚的适度性。应该散发和张贴告示,标语和象征物,让每一个人都能了解其意谓。关于惩罚的宣传不应具有肉体恐怖效果,而应是打开了一本供人阅读的书籍。勒·佩尔蒂埃建议,让民众每月参观一次犯人,“在悲惨的囚室里,他们将看到门楣上的醒目文字,即犯人的姓名,罪名和刑罚”(I-ePeletier,329一330)。几年后,贝克松(Bexon)“根据简单的军事化的帝国仪式,设想了一整套刑罚标志:“押送死刑犯赴刑场的囚车,将裹上或涂上黑红二色;如果他是卖国贼,他将穿着前胸后背都写着‘叛逆’字样的红袍;如果他是找父或武君者,他的头部将被黑纱罩住,他的衬衫上绣着他行凶用的匕首或其他凶器;如果他是投毒者,他的红色衬衫上则绣着毒蛇和其它有毒动物”(Bexon,24一25。该设想是呈递给巴伐利亚国王的)。
  这种形象易懂的教训,这种仪式化的符码灌输,应该尽可能地经常重复。惩罚应该成为一个学校而不是一个节日,成为一本永远打开的书而不是一种仪式。时间的持续能使惩罚对犯人生效,也对观众有教益。后者应该能够随时查阅这本关于犯罪与惩罚的永久性词典。秘密的惩罚是事倍功半的惩罚。应该让儿童参观执行刑罚的场所。他们在那里会学到公民学。成年人应定期重温法律。让我们把惩罚场所设想为星期日供家庭游览的“法律公园”。“我认为,如果不时地向民众的头脑灌输关于维护社会秩序、关于惩罚的效用的话语,无论成人还是儿童都会走向矿山和工厂,并默默思索那些犯人的可怕命运。这种朝圣会比土耳其人到麦加朝圣更有碑益”(Brissot)。
  勒·佩尔蒂埃也认为,这种惩罚的能见性是新刑法的基本原则之一:“在某些特殊时刻,民众的出现往往会使犯人感到羞愧,因犯罪而处于悲惨境地的犯人的存在会给予民众的心灵以有益的教(IoePeletier,322)。早在罪犯被视为科学研究的对象之前,他就被视为一种用于教育的资料。过去,人们对犯人做慈善性探视,分担他们的痛苦(这种做法是在17世纪兴起的,或者说是重新兴起),而现在,人们则主张让孩子们去了解法律制裁犯罪的益处——这是秩序展览馆中的生动课程。
  6.这将有助于在社会中扭转关于犯罪的传统话语。怎样才能消除罪犯享有的那种令人担忧的荣耀?这是18世纪法律制定者们亟待解决的一件大事。怎样才能抑制历书、传单和民间故事对重大罪犯的冒险活动的颂扬?如果重新灌输惩罚符码的工作做好了,如果哀悼仪式搞得恰如其分,那么犯罪就只会显得是一种不幸,罪犯也只会显得是一个应该放在社会生活中重新教育的敌人。能够取代那些把罪犯颂扬为英雄的赞美歌的,只有障碍一符号。这种符号通过利害权衡而产生对惩罚的恐惧,从而遏止犯罪欲望。这种符号将在人们的话语中流传。
  这种正面机制将充分地在日常语言中运作,而日常语言则不断地用新的理由来加强它。话语将变成法律——普遍重新灌输符码的经常性原则——的载体。民间诗人最终会与那些自称“永恒理性的传教士”联合起来,变成卫道土。“由于头脑中填满了这些恐怖形象和健康观念,每一个公民都会把它们传播给全家人。子女们围在他身旁,出神地听他有声有色地讲述这些故事,他们的年轻头脑将不可磨灭地接受犯罪与惩罚的观念,尊重法律和热爱祖国、尊敬和信赖行政长官的观念。乡野鄙夫也会目睹这些榜样,在茅舍之间加以传播,追求高尚美德的趣味将在这些粗俗的心灵中扎根。那些歹徒会因看到公众其乐融融而灰心丧气,害怕四周都投来敌视的目光,从而放弃即刻便能招来杀身之祸的图谋”(Servan,37)。
  因此,人们应该设想一个惩罚之城。十字路口、公园、正在修缮的道路或桥梁两侧,将会有数以百计的小型惩罚剧场。每一种罪行都有针锋相对的法律,每一个罪犯都会受到应有的惩罚。这种惩罚将是公之于众的,具有解释、自我证明和昭示罪行的作用。告示、有标记的各种颜色的帽子、标语、象征物、文字读物等,不断地重复着有关的符码。背景、立体性、视觉效果、逼真图像有时放大了这种场面,使之比真实情况显得更可怕,但也更清晰。从观众的位置看,可能会认为那里有某些残忍的事情,而实际上却没有。但是,关键问题在于,根据一种严格的经济学,不论惩罚是真的还是想像中的那般严酷,它们都应给人们一个教训,任何一个惩罚都应是一则寓言。
  此外,在与高尚的楷模直接相对的另一端,人们应每时每刻都能见到邪恶者不幸的活生生场面。看到这些道德“表象”后,小学生会向老师靠拢,成年人会学会如何教育自己的后代。那种盛大的公开处决的恐怖仪式逐渐地让位给这种严肃的戏剧——后果的场景丰富多彩,更具有说服力。而且,公众的记忆将会以传闻的形式复制法律的严峻话语。但是,在这些众多的场面和记叙之上,或许有必要放置针对最恐怖的罪行的惩罚的重要符号,作为刑法大厦的拱顶石。韦梅伊就曾设想了一种高于所有的日常惩罚活动的绝对惩罚场景;这是人们唯一不得不追求无限的惩罚的场合。在新的刑法体系中,这种惩罚相当于旧体系中杀父者所受的惩罚。
  犯下这种罪行的人,应该被剜掉眼睛,关在一个铁笼中,悬挂在公共广场的高处。他的衣服应被剥光。应该用铁圈套住他的腰,把他锁在铁笼的栏栅上。临死前,只喂给他面包和水。“这样,他将他受严酷的气候之苦,有时他被冰雪蒙面,有时他被烈日烤灼。正是从这种与其说是延长了生之痛苦不如说是延长了死之痛苦的、威力不息的酷刑中,人们将真正认识到,这种恶棍应该饱受自然之苦,他应被判定再也不能仰望他所亵渎的苍天,再也不能生活在他所玷污的大地”(Vermeil,148一149)。这个铁蜘蛛高悬在惩罚之城上空;根据新刑法而受到这折磨的罪犯是找父者。
  在此有一整套形象化的惩罚。马布利说:“应该避免使用同样的惩罚。”统一的刑罚,即仅仅根据罪行的严重程度加以调节的观念,被抛弃了。更准确地说,在这些具体的、可见的和“触目惊心的”刑罚方案中,从来没有把监察作为一般的惩罚形式提出来过。人们想到了监禁,但仅仅把它视为刑罚中的一种。它是对某些罪行——如侵犯了个人自由(如劫持)或滥用自由(如骚乱、暴力行为)——所专设的惩罚。它也被视为执行某些惩罚(如强制劳动)的条件。但是,它并没有以它的时间性作为唯一的调整原则来涵盖整个刑罚领域。相反地,关于刑事监禁的观念受到了许多改革者的公开批判。因为它不能与罪行的特点相对应。因为它不能对公众产生效果。因为它对于社会不但无益,甚至有害:它的开销太大,它使犯人无所事事,它使犯人恶习增多(见《议会档案》,XXVI,712)。
  因为对这种刑罚的执行很难监督,有可能使囚犯受到看守的任意摆布。因为剥夺一个人的自由和对他进行监视,是一种专制活动。“你们是在要求让你们中间有怪物存在;而如果这些面目可惜的人存在的话,那么立法者们可能必然会把他们当作凶手看待”。把监禁作为一种方能的刑罚,是与刑罚一效果、刑罚一表象、刑罚一般功能、刑罚一符号与话语这一整套技术格格不入的。监狱是隐匿晦暗的、充满暴力的可疑之地。“这是一个晦暗之处。在这里,公民的眼睛无法清点受刑者,因此,作为做戒的数字也就无处寻觅。
  相反,如果能够既不增加罪行的种类而又增加惩罚的做戒作用,那么就能最终使惩罚变得不那么必要了。实际上,监狱的晦暗性变成了公民挑衅的一个对象。他们很容易猜想,在那里有各种不公正的事情发生。……一个为公众的利益而制定的法律,非但没有引起人们的感激之情,反而继续激起人们的不满,那就肯定有问题”(DufrichedeValaz6,344。345)。
  监禁应该像今天这样涵盖介于死刑和轻微处罚之间的整个惩罚领域,这种观念是当时的改革者还不能很快认识到的。
友情链接:豆豆小说 - 豆豆小说阅读网 - 豆豆言情 - 猪猪书库 - 豆豆言情小说网 - 席绢 - Stock Analysis - 股票分析预测 - 豆豆股票分析
CopyRight © 2020 本作品由豆豆书库提供,仅供试阅。如果您喜欢,请购买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