秣陵春 七五

  “怎么样?”
  “肚子好疼,心里发闷。”
  “肚子疼是一定的。妹妹,你得忍住,忍得越久越好。”
  “我忍!”绣春点点头;她也听人说过,临产有六字真言:“睡、忍痛、慢临盆”。心想,自己的情形虽跟足月临盆不同,不过道理总是一样的。
  这样想着,便觉得痛楚减了些;同时,胸前似乎也轻松了。
  “肚子饿不饿?”王二嫂问。
  “不怎么想吃。”
  这表示腹饥而胃口不开,王二嫂便劝她:“吃饱了才有精神气力。我替你炖了个鸡在那里,撕点胸脯子,下点米粉你吃,好不好?”
  绣春实在缺乏食欲,但不忍辜负她的意思,便答一声:“只怕太麻烦。”
  “麻烦甚么?”王二嫂说:“我把作料弄好了,拿锅到火盆上来煮。”
  到厨房里配好了作料,倒上鸡汤,王二嫂抓一把发好的米粉丢在沙锅,双手端着,回到原处。谁知就这片刻之间,绣春的神气又不同了,双手环抱在胸前,双肩摇动,是在发抖。
  “怎么回事?”
  “不行!”绣春带着哭音说:“肚子疼,胸口又胀又闷。还不知道为甚么发冷?”
  王二嫂将沙锅坐在火盆上,转身便去推醒石大妈;她很吃力地张开倦眼,看到绣春那种神情,不由得一惊。
  “姑娘,”她一伸手去摸绣春的头,手是湿的,“怎么会有冷汗?”
  “肚子疼得受不了!”
  “啊,啊!”石大妈放心了,“冷汗是痛出来的。来,你早点坐到马桶上去,省得把床弄脏了麻烦。”
  这一说,提醒了王二嫂。如果被褥上血污淋漓,拆洗费事,犹在其次;就怕邻居见了会问,难于回答。所以赶紧帮着石大妈,将绣春扶了下来,坐在她新买的马桶上。
  这时石大妈的心定下来了;兼以睡过一觉,精神很足,所以神闲气定地交待:“二嫂,请你把火盆拨旺一点儿,预备消夜;我也不睡了,趁一晚上的工夫,把它弄得妥妥当当,干干净净。”
  最后这句话,在王二嫂觉得很动听,“消夜的东西有!”她问:“石大妈喜欢吃甚么?年糕,还是拨鱼儿,也有米粉。”
  “米粉不搪饥;年糕是糯米的,不大好;拨鱼儿吧!”石大妈歉然地笑道:“不过太费工夫。”
  “没有甚么!”王二嫂说了心里的话:“只要石大妈你尽这一晚上,弄得妥妥当当、干干净净,明天我好好做几个菜请你。”
  “你请放心,包管妥当。”
  于是王二嫂心甘情愿地到了厨房里。拨鱼儿很费工夫,先得煮汤;接着调面粉。等把面粉调成稠浆,汤也大滚了;再用筷子沿着碗边,拿面浆拨成一条一条下到汤里,颇为费事。
  这碗拨鱼儿下得很出色,可是石大妈却顾不得吃了;愁眉苦脸地迎着王二嫂便说:“只怕不是!”
  “甚么不是?”
  王二嫂一面问,一面将托盘放在桌上,抬起头来一看,大惊失色;但见绣春脸色又黄又黑,嘴唇发青,气喘如牛,一阵阵出冷汗。
  “怎么会弄成这样子?”王二嫂奔到床前,探身问道:“妹妹,你觉得怎么样?”
  “气闷啊!”绣春喘不成声地说。
  王二嫂方寸有些乱了,只能回头来问:
  “石大妈,服了你的药,是这个样子吗?我看不大对!”
  “那可不能怨我!”
  听得这话,王二嫂楞住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着急地说:“石大妈你总该知道吧?”
  “只怕当初没有弄清楚。根本不是;那就不能服我的药!”
  “怎么说是不是?”
  “我捞过了。里头没有东西!”
  “没有东西?”王二嫂说:“莫非没有下来?”
  “不会的。下了这么多血,还会不下来吗?”
  “那么,我妹妹经水不来,总是真的;药不是通经的?”
  “不错,本来是通经药;加上别的东西就不是了!”
  王二嫂还待质问,只听绣春是从嗓子眼里逼出来的声音:“还争甚么?就看着我死吗?”
  王二嫂与石大妈都转脸去看,也都没有作声,而是心里有着同样的一个决不下的念头:是不是得赶紧找大夫?
  “我看不行!”王二嫂走到床前说道:“妹妹,我想把刘家的四婆婆请来,她的见识多。你看怎么样?”
  “请了她来,怎么说呢?”
  “只好老实跟她说。”
  “不要!”绣春将眼闭上,眉心拧成一个结,大口地喘着气。
  王二嫂束手无策,心里又悔又恨又怕;但眼前还只有跟石大妈商量,“这个样子,怎么办呢?”她还不敢说一句怨怪的话,只说:“总得想法子,把药性解掉才好。”
  石大妈心中茫然无主,表面却力持镇静,要显得她毫无责任;但只能做到不露慌张之色,并不能静心细想,因而就变得麻木不仁似地,怔怔地望着王二嫂,好半天开不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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