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 第05章 索桥与城市(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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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杰克看来,盖舍把他拖进的房间就像装满精神病人的“民兵”(民兵(Minut-eman)导弹,美国于五十年代设计的一种导弹。
  一模一样,杰克推测门的另一边就是与光束路径重合的地下走廊的延伸。)导弹的发射井:部分像博物馆,部分像起居室,还有部分像嬉皮士的临时住所。抬头是拱起的圆顶天花板,脚下七十五到一百英尺深处是相似的圆形基座。垂直的霓虹灯管沿着墙壁挂了一圈,交替发出五颜六色的光:红、蓝、绿、黄、橙、粉和桃红。在发射井的顶部和底部——如果这里的确曾经是发射井的话——长灯管都汇聚起来编织出喧闹的彩虹结。
  房问就位于太空舱前面四分之三的地方,地板是铁丝网格,上面东一块西一块地铺着土耳其地毯(他后来才知道这些地毯实际上来自一处叫做喀什敏的领地)。镶黄铜的箱子、立式台灯或沙发椅的短腿压住地毯的每个角,否则地毯就会像挂在电风扇上的纸片一样被吹起来,因为从地下持续吹来阵阵暖风。上方也有一些通风管道,与他们走进来时地道里的通风管道一样,另一股风就从这些管道里吹出来,盘旋在头顶四、五英尺处。房间的另一端有一扇门,与他和盖舍进来的大门房间里有六个人,四男两女,杰克琢磨他们大概就是戈嫘人的最高指挥部了——如果剩下的戈嫘人人数足够组成一个指挥部的话。
  他们中没一个年轻的,但也都正当盛年。他们好奇地望着杰克,杰克也好奇地看着他们。
  房间中王位一样大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男人,看上去既像维京武士,又像童话里的巨人,一条魁梧结实的大腿随意地搁在椅子扶手上。
  赤裸的上半身肌肉凸起,一边上臂上扎了一条银带,另一边肩上挂着一条刀鞘,脖子上还戴着一个形状奇怪的饰物。巨人下半身穿着紧身软皮马裤,裤腿塞进了高筒靴,一只靴子上面还缠着一条鹅黄围巾。污秽的金灰色长发披散到宽阔的后背中间,一对绿色的眼睛里蓄满好奇,就像一只上了年纪的雄猫,年龄累积了智慧,却尚未遗失敏锐与残酷。椅子背上拴了一根皮带,上面吊着一个模样非常古老的机关枪。
  杰克更加仔细地打量起维京人胸前的饰物,发现原来是一个棺材形状的玻璃盒,吊在一根银链上。玻璃盒里面装着一个微型的金色钟面,上面显示的时间是三点零五分。钟面下面挂着一个微型金色钟摆,来回摇晃。虽然头顶与脚下都有微弱的风声,杰克仍旧听见时针的滴答声。时针移动的速度比实际时间要快,而杰克丝毫不惊讶地发现它正在倒着走。
  他脑海中浮现出《小飞侠》里面的那条总是追逐库克船长的鳄鱼,嘴角泛起一丝笑意。盖舍瞧在眼里,抬手作势要打,杰克连忙双手捂住脸向后一缩。
  滴答老人冲着盖舍摇摇手指,做了个滑稽的学校老师的手势。
  “现在,现在……没必要那样,盖舍。”他说。
  盖舍立即放下手,脸色由刚刚愚蠢、愤怒带着点奸猾以及近乎世故的幽默完全转变成现在奴颜婢膝的谄媚。就像屋里其他人一样(包括杰克自己),盖舍根本没法太长时间不看滴答老人;即使他的视线转向别处也会无法幸免地很快被吸引回来。而杰克知道个中原因。滴答老人是这里惟一一个看上去完全生机勃勃、健康生动的人。
  “如果你说没必要,那就没必要,”盖舍回答,在他的视线转回到王位里的金发巨人之前,他还是瞥了一眼杰克。“不过他非常狡猾,滴答。非常狡猾,滴答。真的非常狡猾,就是他,如果你问我的意见,他绝对需要好好驯服!”
  “当我想问你的意见我就会问的,”滴答老人说。“现在关上门,盖舍——难道你生在谷仓里吗?”
  一个黑发女人尖声笑了起来,听上去就像乌鸦嘎嘎叫。滴答朝她微微瞥了一眼,她立即安静下来,低眉顺眼地盯着网格地板。
  盖舍拖他进来的门实际上是两扇,整个装置让杰克想起比较高智商的科幻电影里出现过的太空船的气锁。盖舍把两扇门都关上后转身向滴答伸出大拇指,滴答点点头,懒洋洋地伸出手,揿下安装在演讲台模样的摆设上的按键。藏在墙里的泵费力地运转,霓虹灯管明显暗淡下来。伴随着轻微的气流声,里层门上的圆形阀门旋转关闭。杰克猜想外层门上的阀门肯定也关上了,这里就像是个防空洞,毫无疑问。等泵停止运转,修长的霓虹灯管又重新发出耀眼夺目的虹光。
  “好了,”滴答愉快地说,双眼开始上下打量杰克。杰克清楚地感觉到正在被一个专家评估归档,这让他很不舒服。“非常安全,一切都很好。我们就像躺在地毯上的臭虫一样惬意,是不是,胡茨?”
  “是!”一个身穿黑西装的高个儿瘦子立即回答。他一直忍不住用手去挠脸上的一块红肿。
  “我把他带来的,”盖舍说。“我跟你说过,你可以相信我的,是不是?”
  “的确,”滴答回答。“了不起。我本来有些怀疑你最后能不能记住密码,但是——”
  那个黑发女人又嘎嘎笑了起来。滴答嘴角含笑地对她半转过身,在杰克还没来得及理解正在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的事情——之前,她开始踉跄地后退几步,双眼惊愕、痛苦地突起,两手狂乱地抓向胸口一个古怪的鼓起,而这个鼓起一秒钟之前还不在那里。
  杰克意识到滴答老人就是在转身时出手,动作如此之快,比眨眼还要快。先前那把从滴答老人肩上挂着的刀鞘戳出来的细长白色匕首柄已经不见了。刀子现在出现在房间的另一端,正正地插在黑发女人的胸口里。现在连杰克都开始怀疑滴答拔刀、飞刀的神速即使是罗兰也比不上。
  其他人默默旁观。黑发女人趔趄地向滴答走过去,边粗声喘着气边伸手握住刀柄。她的臀部撞到一盏落地灯,那个叫胡茨的瘦高个儿赶忙冲过去扶住落地灯。滴答自己一动没动,他只是伸出一条腿悬荡在王位扶手上,懒洋洋地笑看着这个女人。
  一条地毯绊住她的脚,她向前跌过去。滴答再次展现出他神乎其神的速度。他迅速抽回荡在椅子扶手上的大腿,像活塞似地踢出去,正中黑发女人的胃部。她倏地向后飞出,鲜血从嘴里喷出来溅在家具上。她的身体重重地摔在墙上,滑下来,最终跌坐在墙角,下巴就垂在胸骨上。在杰克看来她就像是电影里正在背靠土墙午睡的墨西哥人。很难相信一眨眼工夫她就这么命丧黄泉。霓虹灯把她的头发映得半红半蓝,她的双眼里依然是临死前的愕然表情,直勾勾地盯着滴答老人。
  “我告诉过她不要笑,”滴答说,然后他的视线转向另一个体格魁梧、看上去像是长途卡车司机的红发女人,“是不是,蒂丽?”
  “是,”蒂丽迅速回答,眼里的神采掺杂着恐惧与兴奋。她仿佛难以自抑地舔着嘴唇。“你的确说过,许多许多次。我敢指天发誓。”
  “是呀,”滴答回答。“把我的刀子拿回来,布兰登,记得重新放到我手上之前把那只母狗的脏血擦干净。”
  一个罗圈腿的矮个儿男人接到邀请似的一蹦一跳跑过去。刚开始刀子拔不出来,好像卡在了黑发女人的胸骨里。布兰登恐惧地扭头瞥了滴答一眼,然后开始更用力地拔刀。
  但是滴答仿佛已经忘记了布兰登和那个实际上把自己笑死的女人。一件比那个死人更让他感兴趣的东西吸引了他晶亮的绿色眸子。
  “到这儿来,小鬼,”他说。“我想好好看看你。”
  盖舍推了他一把,杰克踉跄地向前走去。如果不是滴答强壮的手臂扶住他的肩膀,他早就跌下去了。接着当滴答肯定杰克自己已经站稳时,他抬起男孩儿的左腕。原来是杰克的精工表引起了他的兴趣。
  “如果这个东西和我想的一样,那它肯定就是个预兆。”滴答说。
  “告诉我,孩子——你戴的这个西格尔是什么?”
  杰克丝毫不知道西格尔是什么东西,只好自求多福。“这是一块手表,但是已经不走了,滴答先生。”
  话音刚落胡茨就咯咯笑了起来,当滴答转身看他时,他慌忙伸手捂住嘴。片刻之后滴答重新看向杰克,阳光灿烂的微笑取代了刚刚的蹙眉。看着这个微笑你几乎要忘记房子另一边斜靠在墙角的是具尸体,而不是什么电影里午睡的墨西哥人。看着这个微笑你几乎要忘记眼前是一群疯子,而滴答老人恰恰是整个疯人院里最疯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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