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师与玻璃球 第06章 年结时分(2)

  他们把卡布里裘斯背上的酒桶卸下来。苏珊从长袍里掏出一个坏了的马嚼子,用锋利的那头撬开了一个桶的盖子。然后.她把马嚼子扔给锡弥,锡弥把另一个桶的盖子也撬开了。格拉夫的强烈气味溢满了整个货棚。
  “接着!”她扔给锡弥一块软布。“尽量把它擦干。它们外面有东西包着,所以有点湿问题也不大;但最好还是能确保安全。”
  他们把酒桶里面擦干,苏珊还时不时紧张地朝门口张望。“好了,”她说。“很好。你看……那里有两种。我相信没人能察觉东西少了,那里的火药多得足够炸毁半个世界了。”她一手提着长袍的衣边,匆忙走进货棚的暗处,靴子发出砰砰的响声。她回到锡弥身边的时候.手里抱满了包好的包裹。
  “这些比较大。”她说。
  锡弥把苏珊手里的包裹装进其中一个木桶。总共十二个包裹,锡弥摸了摸,感觉里面是圆圆的东西,每个有小孩拳头那么大。大爆竹。他刚刚把东西装好,盖上盖子,苏珊又抱了一怀小包裹走了过来。他把它们装进另一个酒桶。摸得出来,这回是小爆竹,就是那种不仅能劈啪作响,还能闪射彩色焰火的爆竹。
  苏珊一边帮他把两个桶重新抬到卡布里裘斯背上,一边不停地张望货棚门口。固定好酒桶后,苏珊如释重负地呼了一口气,用手背抹去前额的汗水。“感谢上天,这事总算完成了,”她说。“知道你现在应该把它们送到哪里去吗?”
  “当然知道,苏珊,帕特的女儿。送往老K酒吧。我的朋友阿瑟·希斯会保管好它们的。”
  “如果有人问你为什么往那边走,你怎么回答呢?”
  “给内世界的男孩们送醇美的格拉夫去,因为他们决定收割节不去城里……苏珊,他们为什么不去?难道他们不喜欢集市日吗?”
  “你很快就会知道答案的。锡弥,现在就不要多问了。快走吧——一路顺利。”
  但他还是待在原地徘徊。
  “怎么啦?”她问,努力克制自己的不耐烦。“锡弥,还有什么事?”
  “我想收到你的年末亲吻。”锡弥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苏珊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她踮起脚尖,亲了他的嘴角。带着苏珊的亲吻,锡弥飘飘欲仙地押着火药往老K酒吧赶去。
  4
  第二天,雷诺兹骑马往西特果去,他用头巾把脸裹住,只有眼睛露在外面。如果能离开这个该死的说不清是牧区还是海滨的鬼地方,他肯定会很高兴的。气温还不算太低,但从海上吹来的风寒冷得就像一把刺骨的利刀。
  不仅如此——收割节一天天临近时,罕布雷和眉脊泗的所有人都显得心事重重。他一点都不喜欢这种阴郁的气氛。罗伊也是同样的感觉,雷诺兹从他的眼睛里看得出来。
  不,他不喜欢这种气氛,他宁愿把那三个小骑士捻成灰烬,把这个地方变成一段回忆。
  他在破旧的炼油厂停车棚里下了马,把缰绳系在里面一堆生了锈的废铁的保险杆上,那废铁后部有雪佛兰这几个字,模糊得几乎辨认不出来。接着他往油田走去。风很大,即便他穿着牧民的羊皮大衣,也还是觉得冷嗖嗖的。有两次他使劲把帽子往耳朵下拉,防止被风吹掉。总的来说,他真庆幸看不见自己的模样;现在的他肯定看起来像一个该死的农夫。
  看上去一切正常,虽然……感觉荒芜凄凉。寒风孤零零地飒飒卷过管道两边的冷杉树。你绝对想象不到,在你四处溜达的时候,会有十几双眼睛偷偷监视着你。
  “嗨!”他喊道。“朋友,出来吧,让我们谈谈。”
  起初没有任何回音;过了一会儿,钢琴牧场的海勒姆·奎恩特和旅者之家的巴奇·卡拉汉从树丛里钻了出来。天,雷诺兹高兴地想,同时还有点佩服。看不出来你们还挺会藏的。
  奎恩特裤腰皮带上插着一支破旧的短火枪;这种枪雷诺兹已经好几年都没见过了。他觉得如果奎恩特在扣动扳机时开不出火,那还算是幸运的。
  如果不幸的话,那枪会炸花他的脸,炸瞎他的眼睛。
  “一切都很平静?”他问。
  奎恩特用眉脊泗特有的快速模糊的发音回他的话。巴奇在一旁听着,然后说:“一切都好,先生。他说他和他的部下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说话时微微笑着,说话的内容对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影响。巴奇又补充道:“如果脑子是黑火药做的,那股火气都可以把他的鼻子给炸了。”
  “不过他是个可靠的傻瓜?”
  巴奇耸耸肩。或许他没有异议。
  他们穿过树林。在罗兰和苏珊曾看到停放着近三十辆油罐车的地方,现在只剩下六辆油罐车;并且其中只有两辆里面装着油。看守们有的席地而坐,有的用宽边帽遮着脸打盹。大多数都配备了像奎恩特腰里挂的那种看上去一点都不可靠的枪。有几个比较穷的牧民带着捕牛用的流星锤。总的说来,雷诺兹觉得那些流星锤说不定会更有效。
  “告诉这里的珀斯老爷,如果那几个毛头小子来捣乱,就要伏击他们,必须一击得手,否则就没机会了。”雷诺兹对巴奇说。
  巴奇把他的话转告给奎恩特。奎恩特咧嘴笑了,露出了一嘴可怕的黑黄牙齿。他简单地说了几句,然后把手伸到那些看守面前,握起两个大拳头,一上一下,仿佛在空气中扭一个无形敌人的脖子。当巴奇开始翻译奎恩特的话时,克莱·雷诺兹摆手示意他停下。他只听清了一个词,不过这个词已经足够了:死。
  5
  收割节前的整个星期,蕤都端坐玻璃球前,眯着眼专注地盯着它看。她花了不少时间用黑线把爱莫特的头和身体缝起来,针脚很拙劣。她坐着,观察着,把那条渐渐腐烂的蛇绕在脖子上。随着时间的推移,腐蛇散发出越来越浓的恶臭,而她却全然不觉,沉浸在想象中。姆斯提两次凑过来,喵喵叫着讨食吃,每次蕤看都没怎么看一眼就把这讨厌的东西打跑了。她一天比一天憔悴,眼睛深陷下去,就像卧室门边网里放的那具骷髅的眼洞。偶尔,她会坐着打个瞌睡,球依旧抱在膝盖上,恶臭难闻的蛇皮始终缠绕在她颈前。她的头低垂着,尖下巴戳在胸口,一串串口水从松垮的皱巴巴的嘴唇上挂下来。但她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地睡过觉。要看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这些天她都不用把手放到玻璃球上就能打开它粉红色的薄雾。领地所有的罪恶,它所有的微小的(也有的并不算微小)残酷,它所有的欺骗和谎言都赤裸裸地摆在她眼前。她所看到的大部分是些琐碎污秽的东西——男孩一边透过木板的节孔偷看没穿衣服的姐妹一边手淫,妻子掏挖丈夫的口袋,查看有没有私房钱和烟草,钢琴演奏者席伯舔着他最钟爱的妓女刚才坐过的椅子,海滨区的一个女仆因没有及时让开道被大臣踢了一脚,这时,她正向津巴·莱默的枕头套吐唾沫。
  看到所有这一切,蕤更加坚定了自己对于这个被她抛弃的社会的看法。
  她时而狂笑不止;时而对玻璃球中出现的人说话,仿佛他们能听到似的。收割节前那个星期的第三天开始,她不再上厕所,尽管她走开时仍可以带着水晶球,尿液的酸臭味开始从她身上散开。
  到第四天,姆斯提不再走近她了。
  蕤看着球幻想,她完全迷失在梦境中,正如在她之前接触到玻璃球的其他人,沉醉在偷窥的卑微欢娱中,却丝毫没有意识到,粉红玻璃球正在吞噬她干皱躯体中仅存的一点灵魂。但即使她知道了,也可能会欣然认为这是一笔公平的交易。她看到了人们在暗处做的所有事,而这些正是她惟一关心的事,因此她肯定认为就算拿生命做交换,也是值得的。
  6
  “这儿,这儿,”男孩说,“让我来点火,你这该死的。”乔纳斯认得出这个声音;他就是那个在街对面甩着条割下的狗尾巴朝乔纳斯打招呼的男孩,当时他叫道,我们和你一样都是大灵柩猎手!这个有趣的男孩下命令的对象正用力抓住手中的一块肝,那块肝是从低市后面的废马屠夫那里偷来的。男孩揪住他的耳朵使劲拧,小孩嚎啕大哭,只好乖乖交出那块肝,深色的血滴从他污浊的手指关节中流淌下来。
  “这还差不多,”男孩把肝拿到手,说。“想知道怎么做吗,上这儿来。”
  他们来到低市里的一个面包房后面。不远处,一只杂种狗正被热腾腾的面包香味吸引过来,狗身上的毛都脱了,非常难看,还有一只眼睛是瞎的。
  它用充满渴望的饥饿眼神盯着他们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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