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罗德游戏 第62章

  她身体一侧的痉挛最后狠狠地挤兑了她一阵,便开始松开了她。杰西没有注意到痉挛的消失,也没有注意到她原始的玻璃手术刀的失落。她感到了她专心的力量——似乎她的脑子被它燃烧了起来,就像涂上松香的火炬一样——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右手上。她举起右手,借着傍晚落日的金辉查看着。根根手指布满粗粗的血道,前臂似乎涂满了鲜红色的乳胶漆,手铐只不过是一片洪水中突兀的弯曲的轮廓。杰西知道情况会是这样的。她像前两次做的那样,斜起胳膊往下拉去。手铐滑动了……又滑了些距离……然后再次卡住了。它又一次被大拇指下面突出的骨节阻挡住了。
  “不!”她尖叫着,更用力地往下拉,“我决不以这种方式去死!听见了吗?我决不以这种方式去死!”
  手铐卡得深深的,有一会儿,杰西毛骨悚然地确信它连一毫米也不能移动了。也许它下一次移动时,将是由某个叼着香烟的警察打开它,从她的尸体上拿下来。她移不了它,世间没有哪种力量能移动它,无论是天上的王子们,还是地狱的大王们都移不动它。
  接着,她的腕背有了种像是热电流般的感觉。手铐向上扯动了一点点。它停住,接着又开始移动了。此时,那种热电流般的刺痛开始蔓延开来。它迅速变成一种模糊的炙痛,先是像手镯一样地绕着她的手蔓延,然后像一群饥饿的蚂蚁噬咬起她来。
  手铐在移动,是因为它置于其上的皮肤在移动。它移动的方式就像有人拖着地毯时,地毯上面的重物也在移动一样。她在手腕四周切割的参差不齐的圆形伤口变宽了,越过伤口拉出了一股股湿乎乎的肌腱,形成了一个红色的手镯。她手背上的皮肤开始皱叠起来,在手铐前面堆积起来。现在她所想的是,当她用不断踢蹬的脚将床罩推下床时,床罩看上去会是什么样子。
  我在剥我手上的皮。她想,唉,老天,我像剥桔子一般剥手上的皮。
  “松开!”她朝手铐尖叫着,突然丧失理智地怒火满腔了。在那一刻,手铐在她眼里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东西,某个令人憎恨的难缠的动物,就像一条土鳃鳗,或者一只狂暴的鼬鼠。“咳,你就不能放开我吗?”
  手铐比她前几次尝试时滑脱得远多了,可是它仍然卡在那儿,顽固地拒绝让出最后的四分之一(现在或许只有八分之一)英寸。现在,那经过血液润滑,变得模糊不清的手铐嵌进剥落了部分皮肤的手里,封锁了闪亮的肌腱网,肌腱呈现出鲜李子似的红色。她的手背看上去像是被剥去外层脆皮的火鸡腿下段。她不断向下施加的压力将她手腕内的伤口拉得更宽了,形成了一个粘着血块的裂口。杰西不知道是否会在这最后争取自由的努力中将手拉掉下来。现在,那个一直在微微移动的手铐——至少她认为它在移动——又停了下来。这一次它确定无疑地停住了。
  它当然停住了,杰西!宝贝尖叫道。看看它吧!它都弯曲了,如果你能把它再拉直——
  杰西将胳膊朝前一伸,啪的一声让手铐链落回到手腕上。接着,胳膊甚至还没来得及痉挛,她就又使尽剩下的全部力气往下拉。手铐扯拉着手腕和手中间擦去表皮而裸露出的肌肉,疼痛难忍,一阵血雾吞噬了她的手。所有拉下的皮都松松地堆积在那儿,从小指根部到大拇指根形成了一条斜线。有一会儿时间,那松松的一堆皮肉挡住了手铐。接着这堆皮发出细微的嘎吱声,在手铐下面卷了过去,这样只剩下那最后一块骨节了。可是那也足以阻挡她的推进。杰西更用力地拉着,毫无动静。
  这就是了,她想。赌注全完了。
  接着,正当她要放松疼痛不堪的手臂时,手铐滑过了那个卡了这么长时间的小突出物,掠过她的指尖,哐啷一声撞在床柱上。这件事发生得太快了,杰西一开始不能理解它已经发生了。她的手看上去不再像配给正常人的那种装备,但是它是她的手,而且它自由了。
  自由。
  杰西看看沾满血迹的空手铐,又看看自己撕烂了的手,她的脸上慢慢地露出了理解的表情。
  看上去像是一只鸟飞进了工厂的烟囱,然后从另一头被喷了出来。然而那手铐不再铐在手上了,真的不在了。
  “无法相信。”她声音嘶哑地说道,“该死的,无法相信。”
  没关系,杰西,你得抓紧点了。
  她像从瞌睡中被摇醒的人一样惊起。抓紧?是的,确实得抓紧了。她不知道她流了多少血——从浸透血的床垫和从横档滴下的血流判断,一品脱似乎是个够合理的猜测——可是她知道,如果她再多流些血,她就要昏迷了。从昏迷到死亡之间距离将会很短——只是渡过一条窄窄的河流。
  那不会发生的。她想。又是那个硬如铁钉的声音。可是,这一次它只属于她。这使杰西感到高兴。
  我经历这一切讨厌的事情,并不只为了昏死在地板上。我还没看到死亡证,可是我完全肯定,那不在我的合同上。
  好的。可是你的腿——
  她并不真的需要这个提醒。她的腿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没站立了。尽管她努力使它们保持清醒,可是要过分依赖它们只能是个错误,至少开始是这样的。它们可能会痉挛起来,也可能在她身下蜷曲,也许既痉挛又打弯。然而,预先警告就是预先武装起来……大约如此,她们说的。当然,在她的一生中,她得到过许多那样的劝告(那种劝告常常归属于无所不在的以“她们”著称的神秘小组)。她在《射击线》上所看到的、在《读者文摘》上所读过的东西,没有哪一样为她刚刚做的事准备点什么。可是,她还是要尽可能地小心行事。杰西知道在那一方面,她没有更多可以回旋的余地了。
  她向左滚过去,右胳膊拖在身后像个风筝尾巴,或者像辆旧车的排气管。她的右臂惟一感到完全有活力的部分就是手背了。那儿裸露的一堆堆肌腱火烧火燎、疼痛难当。疼痛的感觉很糟,右臂想脱离身体其他部分的感觉更坏。可是,在夹杂着希望与胜利的情绪涌动中,这一切都消失了。她能够不受手腕上手铐的阻碍,翻身滚过床来,这使她几乎感到一种神圣的喜悦。又一阵痉挛击中了她,打在她的小腹上,就像是路易斯维尔市拳击手的重拳。她置之不理,她把那种感觉称做喜悦,噢,那个字眼太温和了,那是兴奋,完全、彻底的兴——
  杰西!床沿!天哪,停下!
  它看上去不像床沿,看上去它像哥伦布时期以前老式地图的世界边缘。
  越过这里,有怪物,有蟒蛇。她想。更不用说会折断左腕了。停住,杰西!
  可是,她的身体置命令于不顾,继续滚着,不管有没有痉挛。她刚在手铐里转动了一下左腕,便重重地将肚子撞在床沿上,然后完全落到了床下,她的脚趾震颤着砸到了地板上。然而,她的尖叫不完全出自疼痛。毕竟,她的双脚又站立在地上了。
  它们竟然站在地上了。
  她笨拙地从床上脱身了,她的左臂仍然被铐住,僵僵地朝床柱方向伸着,右臂暂时夹在了胸膛与床沿之间。她能感觉到血液被泵到皮肤上,然后顺着胸膛往下流。
  杰西将脸扭向一边,然后不得不以这种新的痛苦姿势等待着。这时一阵使人麻痹的强烈痉挛从她的后颈一直袭到双臀缝间。她的胸脯及撕裂的手压着的床单浸透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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