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罗德游戏 第44章

  他举起手来,在餐桌上,当妈妈和梅迪(通常是妈妈)开始为某件事动怒时,他常做这个手势,杰西不记得爸爸可曾对她做过这个手势。这反倒强化了她现在的感觉,即这里的事情不大对劲,让人骇怕。而且,她犯了个可怕的错误(也许是她同意穿太阳裙),其结果是事情起了根本的、无法申述的变化。这个想法让她十分难受,像是一些看不见的手指在她体内无情地翻搅着内脏。
  她用眼角余光注意到,父亲的运动短裤歪到一边。有个东西从那里伸了出来——一个粉红色的肉东西。确实无疑,那不是螺丝刀的把柄。
  她还没来得及向别处看去,汤姆·梅赫特就截住了她的目光所向,迅速调正了短裤,让那粉红色的肉东西消失不见了。他蹙额苦脸起来,转眼间露出一副厌恶的怪相。杰西心头又是一紧。他逮着了她的目光,误把她的随意一瞥当做不太礼貌的好奇。
  刚才发生的事情,他开口了,随即清了清喉咙。我们得谈谈刚才发生的事儿,宝贝儿。当然不是现在。现在你得赶紧进去换掉你的衣服,最好也冲个澡。快去,不然会错过日食的结局。
  她已对日食全没了兴致。当然这辈子是不会告诉他的了。她只是点点头,然后转过身去。爸,我没事吧?
  他的神色惊奇、疑虑、警惕——这种混杂的神情强化了她难受的感觉:愤怒的手在她体内搅动,搓揉着她的内脏……突然,她明白过来,他的感觉和她一样糟,也许更糟。在那一刻的清醒中,除了她自己的声音,没有什么别的来打扰她。她想:你应该如此,天哪,是你引起的!
  是的。他说……可是他的语调不能使她完全信服。没事儿,杰西。现在过去收拾一下吧。
  好吧。
  她想冲他笑笑——勉强挤出点笑容——也的确挤出了一丝笑容。她父亲错愕了片刻,旋即也报以微笑。这使她心里略略好受些,体内运动着的手也暂时停止了搅动。可是,等她走出她和梅迪合住的那间楼上大卧室时,那种感觉又开始回来了。最糟糕的是她担心他会觉得必须将发生的事情告诉她妈妈。那样话,妈妈会怎么想呢?
  那就是我们的杰西,是不是?吱嘎作响的轮子。
  卧室中央挂着条晾衣绳,以野营时姑娘们的方式将卧室一分为二。她和梅迪在绳子上挂了些旧床单,然后用威尔的彩笔在上面涂上色彩鲜艳的图案。当时,画床单、隔卧室是件很大的乐事。可是现在这对她来说似乎愚蠢、孩子气了。她的过分拉长的影子在床单中心舞动着让人惊惊不已,看上去是个怪物的影子。甚至她平常喜欢闻的松脂香味也似乎过量,使人腻烦了。就像你为遮盖某种难闻的气味四处大量喷撒空气清新剂。
  那就是我们的杰西。从来不满意别人作出的安排,总是找机会做些修改。从来不乐意别人的计划,从来不能安安生生地独自待着。
  她匆匆走进卫生间,想赶在那个声音的前面,不用猜她做不到。她打开电灯,猛地一扯从头上拉下太阳裙,将它扔进盛放脏衣服的疏格篮里,很高兴摆脱了它。她大睁着眼睛,瞧着镜子里的自己,看到一张用大姑娘的发型围绕着的小女孩的脸——这张脸现在从别针、卷发、绺绺发束中松弛开来了。这也是一个小女孩的身体——平胸、瘦臀——可这样的时候不会长。它已经开始起了变化。它已经对她爸爸做了它无权做的事。
  我根本不想有胸脯,不想有富有曲线的臀部。她麻木地想着。如果它们使这样的事情发生了,谁会想到呢?
  这个想法使她再次意识到短裤臀部那里的湿块。她脱下了短裤——从西尔斯大厦买来的棉布短裤,曾经是绿色的,现在褪色褪得接近灰色了。她手衬在裤腰里面,好奇地举起裤子。屁股后面的确有块东西,但不是汗迹,看上去也不像她见过的任何一种牙膏,倒像是珠灰色的餐具洗涤剂。杰西低下头,谨慎地嗅了嗅。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气味,这气味使她联想到经过一连串干热的天气之后的湖水以及长年的井水气味。她有一次给父亲端去一杯在她闻来气味特别强的水,她问他是否闻到了那气味。
  他当时摇着头,不,他愉快地说。可那并不意味着没有气味。只能说我的烟抽得太厉害了。我猜那是砂石含水层的气味,宝贝儿,微量无机物,就是这么回事,有点味道。这也就意味着你妈得花点钱在织物柔软剂上。
  微量无机物。她现在想着,又嗅了嗅那淡淡的气味。她无法想通这为什么吸引了她,可它确实吸引了她。
  砂石含水层的气味。就这么回事,那气味——
  接着那个较武断的声音响起来了。在日食的这个下午,它听起来有点像她妈妈的声音(比如说,它叫她宝贝儿,有时,杰西逃避家务活,或者忘记某个职责使她恼火时妈妈就这么叫她)。可是,杰西知道,这真正说来是她自己成年的声音。要说这好斗式的粗嗓门有点令人苦恼的话,严格说来这只是因为那声音来得太早了。可它还是照样来了。
  它在这里,尽最大努力使她重新振作起来。她发现它粗重的大嗓门很奇怪地让人心灵产生安宁的感觉。
  这就是辛迪·莱萨德谈论的东西,就是那个——是他的精液,宝贝儿。我想你应该谢天谢地,它弄在了你的内裤上,还不是别的什么地方。可是,别不停地给自己讲童话了,什么你闻到湖水味啦、砂石含水层的微量元素啦,或者别的什么。凯伦·沃考因是个笨蛋,人类历史上从来没有哪个女人的喉咙里孕育宝宝。你知道的。不过,凯伦·沃考因也不是笨蛋。我想,她见过这东西。现在你也见到了。男人的东西,精液。
  她突然恶心起来——与其说是由这东西引起,倒不如说产生于排泄这东西的人。杰西将短裤扔到了疏格篮里的太阳裙上面。接着,她想象到妈妈倒空了疏格篮,在潮湿的地下室洗衣房里洗衣服。她从这个篮子里掏出这件特别的短裤,发现这个特别的积垢。她会怎么想呢?哎哟,家里这个捣蛋的、吱嘎作响的轮子已经得到了润滑油,当然——还有别的什么呢?
  她的恶心转成内疚的恐惧。杰西迅即把短裤拿了出来。突然那种淡味似乎充斥了她的鼻腔,浓烈、无刺激味,令人恶心。奶油和铜币。她想。那就是它所散发出的气味。她跪在抽水马桶前,手里攥着那件窝成一团的短裤,呕吐起来。部分消化了的汉堡味道还没有进入空气,她的面色就恢复红润了。接着,她打开水池的冷水龙头漱了漱口。她刚才担心要在这里待一两个小时,跪在抽水马桶前呕吐,这种担心开始消退了。她的胃似乎平静了下来,要是她能避免再闻到那种清淡的、铜币及奶油的气味。
  她屏住呼吸,将短裤扔到冷水龙头下,把它清洗了,拧干水,又把它扔回疏格篮里。然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同时用湿手背将头发从太阳穴拢开。要是妈妈问起脏衣服里那件湿短裤是怎么回事——
  你已经在像个罪犯似地想问题了。那个将来有一个属于伯林格姆太太的声音悲叹道。你看,做一个坏女孩让你受不了吧,是不是?我当然希望你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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