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罗德游戏 第36章

  她身上十分陌生的这一部分低语道。杰西打着寒颤把它认做是混合着疯狂与理智的声音。
  可能是的,决不要怀疑。光天化日下,人们几乎总是安全的,不会受到鬼怪幽灵或刚死之人的侵扰。在夜晚如果和别的人在一起时,通常也是安全的。可是当一个人独自待在黑暗中时,所有赌注全完,一切都变了。独自待在黑暗中的男男女女们就像是一扇扇敞开的门,杰西,要是他们大吼或尖叫救命,天知道有些什么样可怕的东西会回答?在他们孤寂地走向死亡的时候,谁知道他们看到了些什么呢?有些人不管在他们的死亡证明上写的是什么字样,他们也许死于恐惧,这是不是非常难以使人相信?
  “我不相信那一点。”她语调含混、声音发抖地说。她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努力表明她其实并没有感到的坚定。“你不是我爸爸!我看你不是任何人!我想,你只是月光造出来的东西!”
  仿佛回答她的话,那形体以一种鞠躬的姿势讥讽似地朝前倾来。有一会儿,它的脸——这张脸太真实了,无法怀疑——从影子中凸现出来。惨淡的月光透过天窗将它的五官抹上了艳丽的金色,杰西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尖叫。这不是她的父亲,她在来访者的脸上看到的是邪恶与疯狂,相比之下,即便爸爸在冰冷的棺材里已躺了十二年,她也会欢迎她爸爸的。此刻,那双眼窝深深的眼睛闪着可怕的光在看着她,眼眶发红,密布着一圈皱纹。嘴唇向上扭曲着,嘴巴咧开了,露出变了色的日齿和参差不齐的犬牙,这些牙似乎差不多和那野狗的尖牙一样长。
  黑暗中它的一只白手提起了它脚边的一件东西,这件东西她一半看见、一半凭直觉发现过。开始她以为它从小屋里拿了杰罗德的公文包,杰罗德在这里时将小屋用做书房。可是当它将盒子形状的东西提到光线下时,她看到它比杰罗德的公文包大得多,也旧得多。看上去它就像那种旅行推销员曾经携带的样品箱。
  “求求你了。”她无力地、气喘吁吁地低声说道,“不管你是谁,请别伤害我。如果你不想放我就不放开我,这没关系,可是请你别伤害我。”
  嘴咧得更大了,她在嘴的深处看到了微小的闪光——显然,她的来访者镶有金牙,或用金子补过牙,就像杰罗德那样。它似乎在无声地发笑,仿佛她的恐怖使它满足。然后它的长手指就去打开箱子的锁扣。
  13
  我在做梦,我想。现在确实像在做梦。噢,谢天谢地,是像做梦。
  它对着她打开了箱子。箱子里满是骨头和珠宝。她看到了手指骨,戒指、牙齿、手镯,尺骨以及小挂件。她看到一颗大得足以使一头犀牛窒息的钻石,钻石在一个婴儿胸腔僵硬却纤弱的曲线里闪烁出不规则四边形反射着乳白色的月光。她看到了这些东西,希望它们是梦。是的,希望它们是梦。可是要说是梦的话,这是她从来没做过的。这就是梦境——被手铐缚在床上,一个疯子默默地炫耀它的财宝——这像是做梦。然而,那感觉……
  感觉是真的。无法回避。感觉是现实。
  站在墙角的那东西捧着打开的箱子让她查看。它一只手托着箱底,另一只手插进乱糟糟的一堆骨头和珠宝里搅和着,发出了喀嚓声和窸窣声,听起来像是塞满灰尘的响板。它一边这样做,一边瞪眼看着她。不知怎的,那张怪脸上发育不良的五官因为傻笑而向上堆挤着,它无声地呆头呆脑地咧着嘴,得意洋洋地问声笑着,弯垂的肩膀一起一伏。
  不!杰西尖叫起来。可是她发不出声来。
  突然,她觉得有人——很可能是伯林格姆太太。天哪!她竟然过低估计了那位夫人的内心毅力——跑向她头脑中主管机器的开关。太太看见了缕缕的烟开始通过关闭的门缝漫出来,她理解了其中的意思,于是最后不顾一切作出努力,要在电机过热,轴承停转之前关掉机器。
  面前的那个咧嘴笑的人形把手向箱底抄去,月光下,它将满手的骨头和金子伸向杰西。
  杰西无法忍受了,她脑子里划过一道闪亮,然后光亮便熄灭了。她不像华丽的舞台剧中女主人公那样姿态高雅地昏厥过去,却是猛然向后一倒,就像被绑在电椅上的谋杀犯死囚,身上第一次给通了电流。无论如何这样她的恐怖便结束了。这暂时来说是的。杰西·伯林格姆没发出一声抗议便一头栽进了黑暗。
  14
  过了一段时间后,杰西挣扎着暂时回到了清醒状态。她只意识到两件事:月亮已经移到了西富,她吓坏了……开始她不知道怕的是什么。
  接着她便想起来了:爸爸曾在这里,也许还在这里。那东西看上去并不像他,确实不像,但那只是因为爸爸用的是日食那天的面孔。
  杰西费劲地坐起来,她用脚使劲推着,床罩都蹬到她的身下了。
  然而,她无法用胳膊做很多事了。在她昏迷之际,刺痛的针似已逃逸。现在胳膊毫无知觉,就像一对椅子腿。她睁大着映着月色的眼睛朝办公桌旁的屋角看去。
  风已止息,树影也停止摇曳了,至少暂时如此。暗夜中的那位不速之客已经走了。
  也许没走,杰西——也许它只是换了个地方。也许它就躲在床下。这个想法如何?如果是这样,它可以随时伸出一只手来放在你的臀部。
  起风了——只是一阵轻风,不是狂风——后门发出了微弱的嘭嘭声。这些是仅有的声响了。
  狗已闭口不叫了。正是这一点,而不是任何别的事,使她确信那个陌生客已经走了。她独享此屋了。
  她的目光落到了地板上一大堆黑糊糊的东西上。
  还有杰罗德。不能忘了他。
  她把头靠回去,闭上了眼睛。
  她意识到喉咙稳定而有节奏地跳动着,她不想清醒得足以将那种跳动转变成其真实含义:干渴。她不知道是否能从漆黑一片的无意识状态进入正常的睡眠,但是她知道那正是她所想做的事,比任何别的事更想——除非也许有人开车过来救她——她想睡觉。
  这里没有人,杰西——你知道这一声、,是不是?
  荒谬之极,这是露丝的声音。语言刻薄的露丝,她公开宣布的格言是从南希·辛娜特拉的一首歌上抄袭来的。“将来有一天这双靴子会踩遍你的全身。”这个露丝,现在成了月光下一堆抖动着的果冻。
  接着说吧,宝贝。露丝说。想怎么戏弄我,就怎么样戏弄我吧——也许,我甚至活该——可是别蒙骗自己,这里没别的人。你的想象力放了点幻灯片,就这么回事。一切就是如此。
  你错了,露丝。伯林格姆太太平静地回答。确实有人在这里。杰西和我都知道那是谁。他并不完全像爸爸,可这只是因为他用的是日食那天的面孔。然而,面孔并非重要的部分。他看上去有多高也不重要——他穿的也许是双带有特殊高跟的靴子。也许人穿的靴子带有插跟。说不定他是踩在高跷上呢。
  高跷!露丝惊叫着。哎哟,我的天哪。我什么样的话都听到了!别管事实,这个人在里根总统就职之前就死了。小礼服从干洗店拿回来了。汤姆·梅赫特行动那么笨拙,他本来应该去买份下楼保险。高跷?噢,宝贝,你在愚弄我!
  这无关紧要。伯林格姆太太带着一种安详的神态,固执地说。那是他,不管在哪里我都会闻出那种气味——那种厚重的热血气味。并不是牡蛎或硬币的气味。甚至也不是血的气味。那味道是……
  这个念头打散了,飘流开去。
  杰西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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