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疯狂者 第八章 公牛万岁(10)

  一个念头突然闪出来。这念头如此恐怖,好像有人猛地挤压着她的胃,她丈夫名字的后一个音节在她嘴边僵住了。
  钥匙在哪儿?难道遗忘在大门的锁孔上了吗?
  她松开比尔,左手在皮夹克的兜里摸索着。就在这时,诺曼的手从后面抓住了她的小腿,像一条蛇一样只是纠缠它的猎物,并不急于毒死它们。罗西想也没想,用另一只脚向后有力地蹬去,帆布胶底鞋重重地踢在诺曼已经受伤的鼻子上。诺曼痛苦地嚎叫了一声,他想抓住楼梯扶手,但是剧烈的疼痛使他没抓住,顺着台阶又滚了下去。他接连摔了两跤,因为她听到了两次跌撞声。
  “摔断你的脖子!”她轻声地尖叫着,这时她的手碰着了衣兜里的钥匙环,立刻宽慰了许多。感谢基督,感谢上帝,感谢天堂中所有的天使!但愿摔断他那只臭烘烘的脖子,让一切就此结束在黑暗之中,从此不再出现。”
  然而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她又听到他爬起来开始上楼梯的声音,而且边走边骂着所有他想得起来的脏话:婊子、妓女、同性恋者、杂种。
  “我自己能走,”比尔突然说,他的声音极其虚弱,但她还是满心欢喜。“我能走,罗西,咱们去你的房间,那个疯子快要跟来了。”
  比尔又咳嗽起来,诺曼在他们后面不远的地方笑着说:“对极了,小家伙,这个疯子快要赶来了,这个疯子会把你的眼球挖出来塞进你的脑袋里,让你吃下去,我真想知道它们是什么滋味儿!”
  “走开,诺曼2”罗西尖叫着,在漆黑中带领比尔走过二楼走廊。她左臂搂着比尔的腰,伸开右手的手指在墙上摸索,寻找房门的位置。她的左手紧紧挨着她新生活中所积累的全部财富——楼门、信箱和房门的钥匙,一共三把,她紧紧地握着它们。“滚开,我警告你!”
  在她身后的一片漆黑中,诺曼在高楼梯口不远的地方发出暴跳如雷的吼声:“你敢吓唬我?你这婊子!”
  墙上凹进去的地方就是她的房门了,她松开比尔,挑选房门的钥匙,她房门上的钥匙不像楼门的钥匙,头是正方形的,她在黑暗中寻找着门锁。她听不见诺曼的声音了,他还在上楼梯吗?还是进入了走廊里?或者已经顺着比尔的声音摸到了他们身后?终于摸到门锁了,她用手指摸着锁孔,用钥匙往里插,但是无论如何都插不进去。她心急如焚,紧张得直发抖。
  “插不进去,”她惊慌失措地对比尔说道,“钥匙是对的,可就是插不进去!”
  “再试一次,钥匙可能插反了。”
  “嘿,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在楼上走廊中回响,像是从三楼的楼梯口发出的,紧接着是一连串毫无用途的扳动开关的啪喀声,“灯为什么不亮?”
  “站在那儿别动,”比尔大喊了一声,立刻咳嗽起来,他试图清理嗓子,喉咙里发出了可怕的咕噜声,又喊:“站在那儿别动!别到楼下来!给警察打……”
  “我就是警察,傻瓜。”一个低沉的、问声闷气的嗓音就在他们身边,带着迫不及待的。满足的语调嘟哝着。当她终于把钥匙插进锁眼里面时,比尔突然被人从她身边拽走了。
  “不!”她尖叫着,用左手在黑暗中摸索,她戴在大臂上的那只臂环从来还没有这样热,“不,放开他,放开他!”
  她抓到了光滑的皮革,是比尔的夹克,但从她手中滑脱,又听到可怕的吸不进去空气的咋咋声,仿佛什么人的喉咙里被塞满了沙子。诺曼低沉地、门声闷气地笑着,罗西伸出双臂摸索着朝笑声走去。她摸到比尔夹克衫的肩膀,继续往上摸着,她摸到一样模糊不清的东西——像死鱼一样的东西,凸凹不平的……橡胶的……
  是橡胶。
  他戴着一副面具,罗西想。是某种动物的面具。
  突然,她的左手被抓住,塞进温暖的潮湿之中。当她意识到那是诺曼的嘴时,他的牙齿已经向她的手指上咬了下来,一口咬进了骨头里。
  她忍受着难以想象的疼痛。但是又一次,她的反应不再像从前那样恐惧和绝望地放弃,让诺曼为所欲为。现在她全身像疯了一般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她并没有试图把手从他那正在咀嚼的嘴里拉出来,相反,她将手指弯曲起来,狠狠地挤压着他的牙龈,又用那只强有力的左手抓住他的下巴,用力一拉。
  她手中发出奇怪的断裂声,像一块木板被膝盖骨压断。她感到诺曼退缩了回去,在他痛苦的嚎叫声中只能听得见元音:“啊……”他的下颌像文件柜上的抽屉似地撅了出来,已经和下巴上的关节脱节。他恐惧地尖叫着,罗西趁机将血淋淋的手指从他嘴里拿了出来。她想:这就是你咬人的好下场,你这畜生,让你在再咬人。
  她从他的呻吟中听出他正在后退,顺着衬衫与墙壁的摩擦声摸索过去,心想,他现在该开枪了,一边转回身去找比尔。黑暗中看到他的黑影斜靠在墙上,绝望地咳嗽着。
  “嘿,伙计们。玩笑开够了,该收场了。”是楼上那个男人在说话。他听起来是个性情急躁的人,听起来好像已经下楼,远远地站在走廊里。罗西用钥匙开门时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大喊起来,听上去完全不像她的声音。
  “离开那儿,你这白痴,他会杀了你,别——”
  枪响了,她向左边看去,刹那间像是噩梦般,她看到了诺曼,他曲膝跪在地上,子弹闪过得太快,根本不可能看清他头上戴着什么东西。然而她却看见了:那是一副龇牙咧嘴的公牛面具,张开的嘴边有一圈鲜血——那是她的血。透过它空洞的眼孔,她能看到诺曼邪恶的目光正在盯着她,那眼神像原始穴居人即将发起一场圣战一样可怖。
  罗西把比尔拖进房间,撞上了房门。刚才还在抱怨的那个房客尖叫着。路灯从窗口投射进来,尽管浓雾将光线变得一片模糊,但是同门廊、走廊和楼梯相比,这里已经十分明亮了。
  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那只臂环,黑暗中它从床头灯的底座旁发出幽暗的亮光。刚才是我自己干的,她想。她是那样惊奇,简直要感到自己愚蠢了。全都是我自己干的,只要认为是它给我以力量就足够了——
  当然,她内心那个理智的声音回答了她。当然是你自己干的,臂环根本没有魔力,魔力总是来自你自己的体内,力量——
  不,不,她绝对不愿意沿着这条思路继续想下去了。正在这时,她的注意力被诺曼疯狂的撞门声转移了。廉价的木板在他的重击下裂开了,合页在呻吟着。远处楼上那个罗西从未见过面的邻居开始痛哭起来。
  快点儿,罗西,赶快!你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该去什么地方——
  “罗西……打电话……给……”比尔说到这里,剧烈的咳嗽使他无法继续下去。她没时间听这个愚蠢的主意,以后这可能会觉得不错,但现在他们惟一要做的事情就是设法不被杀掉,她要照顾他,保护他……这就意味着必须带他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对于他们都安全的地方。
  罗西飞快地拉开壁柜的门,希望发现里面藏着一个陌生的未知世界,就像当她被雷声惊醒时充满了卧室墙壁的那个未知世界。阳光会倾泻进来,使他们那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感到眩晕。
  但它只是个潮湿而密闭的狭窄空间,里面除了两件她经常穿的衣物:一件衬衫和一双胶底帆布鞋以外,什么也没有。哦,对了,还有一幅油画,靠在墙上,是她自己放在那里的。这幅镜框有些破损的油画是那种很普通的人物画,在任何一家古董店、跳蚤市场或当铺里都可以见到。
  门外走廊里,诺曼又开始撞门了,这次声音更大了,是木头的断裂声和地板的嘎吱声。只需再有两三下,门就会被撞开,出租房屋的门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它决不是普通的油画!”她喊道,“它是专门为我而来的,它决不是一幅普通的油画!它曾经进入过另一个世界,我知道它去过,因为我拿到了她的臂环!”
  她回头看了看那只臂环,然后跑过去,从床头柜上抓起它,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重,而且在发热。
  “罗西,”比尔说,她看到他把双手放在喉咙上,她想他嘴里一定在出血,“罗西,我们得叫——”刹那间,明亮的光线射进了房间里面,比尔大喊了一声……然而这不是她所期盼的夏日阳光,这是月光,它从壁柜外面开放的空间射进来,洒满了整个地板。她转身走向比尔,手里握着臂环。她往壁柜里看了看,在原来是壁柜后墙的地方她看见了小山顶,青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摆,山脚下幽暗的神庙轮廓在暮霭中闪闪发光,但最美妙的还是月亮,它像一面银盘似地挂在紫黑色的夜空中。
  她想起他们今天见过的那只雌狐在一千年以前也是这样地欣赏月光,当它的小宝贝们在断裂的树干下酣睡时,它便用那双黑色的眸子迷恋地注视着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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