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疯狂者 第八章 公牛万岁(2)

  “公牛万岁!”停车场收费员笑着说。
  “对,”公牛斜靠着福特“加速度”说,“为伟大的公牛欢呼吧。”
  “一共两块五……”
  “不用找钱了。”诺曼说着,将五元钞票递给他。
  开过半个街区,他把车停到路边,意识到如果再不把这该死的面具摘掉,他就要呕吐了,这样事情会更糟。他抓住面具,惶恐地把它扯了下来,好像揪下了一只吸在脸上的水蛭。这一切都发生在很短的时间里。这时他又发生了一次跳跃,他的思维像一枚导弹般飞离了现实的层面。
  当他又变成自己时,他正赤裸着胸膛坐在方面盘后面等候绿灯。在远远的街角处,银行的钟表在闪烁着,时间是下午两点零七分。他向四周看了看,他的衬衫平放在车内的地板上,旁边扔着后视镜和偷来的那副公牛面具。肮脏的费迪南德看上去扁平且又古怪。它那空洞的眼睛看着诺曼,诺曼透过它看到了人行道的地面。公牛快乐、灿烂的笑容收缩成了一团皱纹,这已经很不错了,至少这该死的东西已经离开了他的脑袋。他想打开收音机,才发现旋钮已经被他扭掉,很难再打开,所幸的是他设法又打开了它。还是那个陈旧的电台,汤米·詹姆斯和桑德尔斯正在唱着《小花招》,诺曼跟着唱起来。
  在另一条小路上,一个看上去像个会计师的男人坐在一辆凯瑞车的方向盘后面,带着谨慎的好奇心打量着诺曼。开始诺曼有些不明白这个男人究竟对什么发生了兴趣,很快他便想起自己的脸上仍然血迹斑斑,他用手摸了摸,大部分都凝成了血块;此外他还赤裸着上身。他必须尽快处理这些事,然后……
  他弯腰拿起面具,一只手伸进去,将它举到车窗上,用指尖捏着橡胶嘴唇使它活动起来,随着音乐节奏,费迪南德在跟汤米·詹姆斯和桑德尔斯一起唱歌。他前后左右不停地活动着手腕,费迪南德好像在演奏着一曲疯狂的爵士乐。那个长得很像会计师的男人坐在那里,脖子伸得长长的,简直看呆了,由于太专注,一下子撞在了人行道旁的车门上。
  诺曼窃笑着。
  他把面具扔到地板上,在赤裸的胸口擦了擦双手。他知道自己看上去一定很古怪,而且十分愚蠢。但如果穿上那件带有尿味的衬衫情形会更加糟糕。摩托夹克就在他旁边的座位上,至少夹克的村里是干净的。诺曼穿上了皮夹克,将拉链一直拉到了下巴上。这时交通灯已经变成了绿色,旁边的那辆凯瑞车像子弹出膛一样从十字路口窜了过去。诺曼也开动了汽车,随着收音机里的音乐悠闲自得地唱起了歌:“我看见她沿小路离去……你知道我第一次看见她,漂亮的女孩儿,独自一人……嗨,宝贝儿,我能带你回家吗?”这首歌使他想起了高中时代,那时的生活无比美好。是这个可爱的小罗丝搞糟了一切,给他带来了所有这些麻烦。至少在他大学高年级以前还没有这么多麻烦。
  你在哪儿,罗丝?他想。为什么你不来参加这个婊子们的野餐会,你他妈的到底在哪儿?
  “她参加她自己的野餐会去了。”公牛在耳语,这声音既陌生又熟悉——就像是没有经过思索而说出的简单但无可争辩的预言。
  诺曼把车开到路边,没有注意到“禁止停车装载”的标志牌。他把面具从车箱地板上拣起来,它又一次摩擦着手上的皮肤。这一次他把面具转过来对着自己,从空洞的眼眶里看到了下面自己的手指,而这眼眶看上去也正在以某种方式注视着他。
  “她自己的野餐会,你是什么意思?”他嘶哑着嗓子问。
  他用手指摸着公牛的嘴巴,虽然摸不到,但是能看到它的嘴巴在动。他猜想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但声音并不像他自己,也不像是来自他的喉咙里面;而是来自那嬉皮笑脸的橡皮嘴唇之间。
  “她喜欢他吻她的方式,”费迪南德说,“你不知道吗?她也喜欢他用手抚摩的方式。她希望在他们回来之前,他能对她玩一些小小的花招。”公牛好像在叹气。它的橡皮脑袋以某种奇怪的国际大都会式的姿态在诺曼的手腕上晃来晃去。“这些都是女人所喜欢的,对吗?小花招。肮脏的爵士乐,整整一夜。”
  “谁?”诺曼冲面具咆哮道,太阳穴的血管突了起来,“谁吻了她?谁摸了她?他们在哪儿?告诉我!”
  面具沉默了,或许它刚才根本没有说过话。
  “你该怎么办呢,诺曼?”诺曼知道,这是父亲的声音。屁股上有些疼,但并不可怕,而刚才那个声音才可怕。即使那是他自己的声音,同样令他感到恐惧。
  “找到她,”他低语着,“我要找到她并教会她怎么玩花招,以我的方式。”
  说得不错,但你怎么才能找到她呢?
  他首先想到的是位于杜汉大街的女子机构,那儿肯定有罗丝住所的记录。但这不是个好主意,那地方是个经过改装的堡垒。他需要某种钥匙卡,也许跟被她偷走的那只信用卡差不多,用那种玩意儿才能进入。而且可能还需要一些其他工具,以保证报警器不会报警。
  如果那里有人怎么办?没关系,必要的时候他可以用枪扫射,杀死一部分人,把剩下的人吓跑。他服役时使用的左轮手枪藏在旅馆房间的保险柜里,这样乘公共汽车时会方便些,开枪通常是最差的解决办法。假如她的地址储存在计算机里该怎么办?现在人人都使用这玩意儿。很可能他在周围转悠并抓住其中一个女人,等她说出密码和文件名时,警察已经出现在眼前,朝他的屁股开枪了。
  这时,另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像香烟般忽明忽灭地从记忆中浮现出来:“……很遗憾我会错过音乐会,假如我想要那辆车的话,我不能拒绝……”
  这是什么声音?它的主人不能拒绝的是什么东西?
  他很快想出了第一个问题的答案。那是金发女孩儿的声音,那个长着大大的眼睛、诱人的臀部的金发女孩儿。她真正的名字叫波尔之类,在白石旅馆工作,很可能认识他那到处游荡的小罗丝。波尔不能拒绝的是什么东西,她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当你把打猎帽戴在头上,用猎手般的聪明脑袋认真思考一下这个问题时,答案就不难得出了,难道不是吗?如果你想要那部汽车,你惟一不能拒绝的东西就是超时工作的额外报酬。既然她要错过的音乐会即将在今晚举行,她很可能现在已经在旅馆里。即使现在不在,也不会等太久。
  假如她知道的话,她会说出来的。那个把头发染成旁克摇滚发式的下贱的婊子没有说出来,那是因为他没有足够的时间跟她进一步讨论。而现在的时间对于他来说要多少就有多少。
  他要把一切都弄个一清二楚。
  2
  黑尔上尉的搭档约翰·格斯塔森载着罗西和格特·肯肖向第三街区的湖滨警察局开去。比尔驾驶着他的哈利车紧随其后。罗西频频地转过身以便确定他仍在后边。格特注意到了这一点,但没有发表任何评论。
  黑尔把格斯塔森介绍为“我更好的那一半”;而格斯塔森把黑尔叫做阿尔法狗。当罗西看到这两个人在一起时就看出了这一点。格斯塔森就是用这种眼神注视着他,甚至也是用这种眼神目送黑尔进入没有标记的卡普雷斯射击中心。罗西过去在自己家里曾多次见到过这种情形。
  他们经过一座银行大钟——正是诺曼在不久前经过的那一座,罗西抬起头看了看,上面的时间是下午四点零九分,这一天就像加热的太妃糖一样变得很长。
  她回过头看了一眼,担心比尔会离开她。在她心灵深处某个地方,她确信比尔一定会离她而去。然而他并没有离开,他冲她咧嘴一笑,迅速地向她挥手致意。她也扬起头,挥挥手以示回答。
  “他看上去像个好人。”格特说。
  “是的。”罗西同意道,但她不想谈论比尔。前排的两位警察毫无疑问在倾听她们的每一句话。“你应该住进医院里检查一下,看看是否被电击枪打伤。”
  “胡说,这种事对我来说有好处。”格特咧着嘴说。她穿着一条医院浴室的大号蓝白条浴衣,遮住了那件撕裂的无袖套头衫。“自从1974年我在浸礼会青年营失去童贞以后,我就感到自己彻底清醒了。”
  罗西尽力想露出与之相应的表情,结果只挤出了一丝惨淡的苦笑。
  “哦,我猜他是在进行一次夏季旅行,对吗?”她问。
  格特迷惑地看着:“你是什么意思?”
  罗西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只早已握成拳头的左手,并没有感到吃惊。“我的意思是指诺曼,野餐会上那个该死的混蛋。”听到“该死的”这个词从她嘴里说了出来,她几乎不相信是自己说的,尤其是当她坐在一辆警车的后座上,前面还有两名侦探。她突然左手握拳斜着打了出去,砸到了车门的窗框上,连她自己都感到吃惊。
  格斯塔森在方向盘后面吓了一跳。黑尔毫无表情地回头看了看,又扭过头正视着前方。他可能对他的搭档低声说了句什么。罗西不能肯定,也并不在乎。
  格特握着她颤抖的手,尽力安慰着她,扳开了她那只紧握的拳头。“一切都没事了,罗西。”她温和地对她说,声音低沉地轰呜,就像一辆挂空档的大卡车。
  “不,不!”罗西叫道,“不是的,你别这样说!”眼泪溢出了她的眼眶,但她已经不在乎了。这是她成年以后第一次不是因为害羞或害怕,而是因为愤怒在流泪。“他为什么不走开?为什么不离开我?他伤害了辛西娅,他毁了野餐会……该死的诺曼!”她又开始使劲儿砸车门,但是格特抓住了她的拳头。“该死的杂种诺曼!”
  格特点着头:“是的,该死的杂种诺曼。”
  “他就像一个……胎记!你越想擦掉它,它就变得越黑!混蛋诺曼!杂种,该死的,恶棍诺曼!我恨他!我恨他!”
  她停下来喘着粗气,布满泪水的面颊在抽搐着,然而她的感觉并没有糟糕到极点。
  比尔!比尔在哪儿?
  她转过头,以为他早走了。然而他还跟在后面。他挥了挥手。她也挥了挥手,又把脸转过来,情绪平静了一些。
  “罗西,你简直要疯了,不过——”
  “哦,没错,我是疯了。”
  “——不过他并没有毁掉我们的聚会。”
  罗西眨着眼睛:“你说什么?但是在发生这一切之后,他们怎么能继续进行下去呢?”
  “在他殴打了你这么多次之后,你怎么还能继续生活下去呢?”
  罗西只是摇着头,并不领会。
  “一部分是因为我们能够容忍,”格特说,“另一部分我猜想是由于我们坚韧。但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们要告诉这个世界,我们没有被吓倒。你以为这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吗?哦,不。诺曼的确是最坏的,但他不是最早的。当这个可恶的家伙出现在野餐会上并且作恶多端时,你需要做的就是等着来一阵大风把他吹走,然后继续野餐。他们也许正在艾丁格码头这样做。我们的活动继续进行,因为我们必须让自己相信,我们没有被生活打垮……我们有生存的权利。哦,我猜她们中有些人,例如拉娜·克莱恩和她的病人可能会离开,但剩下的人将重新开始聚会。我们一离开医院,康苏洛和罗宾就赶回了艾丁格码头。”
  “你们干得真不错!”黑尔上尉在前排座位上说道。
  “你怎么能让他跑掉呢?”罗西责怪地问他,“上帝,你难道不知道他是怎么跑掉的吗?”
  “嗯,严格地说,不是我们,”黑尔温和地说,“而是码头警卫队那些家伙放走了他。第一批市区警察赶到的时候,你丈夫早已跑掉了。”
  “我们认为他偷了一个小孩儿的面具,”格斯塔森说,“是那种可以套住整个脑袋的玩意儿。戴上它就完全无法辨认了。他很走运。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
  “他总是很走运。”罗西痛苦地说。他们现在正拐进警察局的停车场,比尔仍然跟在他们的后面。罗西对格特说:“现在你可以放开我的手了。”
  格特放开了,罗西的拳头立刻又砸在了车门上。这次手疼得更厉害,但她身上某种刚刚觉醒的东西减轻了她的疼痛。
  “他为什么不离开我?”她又一次自言自语地问道。一个来自她心灵深处的甜蜜而沙哑的声音回答了她。
  你应该和他离婚。那个声音又说了一遍,你应该和他离婚,勇敢的罗西。
  她低头看了看胳膊,上面已经起满了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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