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疯狂者 第六章 公牛的神殿(1)

  1
  星期四晚上临睡前,罗西将那只崭新的电话机插头重新插入了插座,拨通了安娜的电话。她想从安娜那里知道有没有新消息,是否有人在城里见到了诺曼。安娜的回答都是否定的,她说一切都很平静,还引用了一句老话:“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罗西心存疑虑,但是她并没有任何表露。她除了向安娜表达对她前夫的哀悼以外,不知道还需要遵循哪些礼节。
  “谢谢你,罗西。”安娜说,“彼得是个很难相处的怪人,尽管他待人坦诚相见,但他这个人却并不怎么可爱。”
  “他对我很好。”
  “这太符合他的天性了。他对陌生人像一位乐善好施者,而对家人和朋友却喜怒无常。在一次感恩节晚餐上,他竟把一只火鸡扔到了他弟弟头上。我记不清原因了,好像是为了巴解组织这一类毫不相干的事。”
  安娜长叹了一声。
  “星期六下午我想为他举行一个纪念活动,大家坐在折叠椅上围成一圈,就像AA聚会那样,共同聊一聊有关他的话题。至少我是这么打算的。”
  “这主意很不错。”
  “你真的这样认为吗?”安娜问道。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傲慢地扬起了眉毛,“我这个想法是不是有些愚蠢?无论如何,我会把野餐会尽可能拉长一些,以便有足够的时间进行这项活动。这个悲惨事件毫无疑问给我们留下了遗憾,受虐待的姐妹们毕竟失去了一位朋友。”
  “如果是诺曼干的——”
  “一切即将真相大白了。”安娜说,“多年来我一直跟那些身心受到伤害、终日战战兢兢的女人们一起工作。我知道她们有的已经发展到严重的受虐狂程度,很多人由于长期受迫害,得了精神分裂和精神抑郁综合症。你还记得挑战者号航天飞机爆炸事件吗?”
  “记得……”罗西迷惑不解地说,她对那场悲剧记忆犹新。
  “那天晚上,一位妇女满面泪痕地来找我。她不停地打自己的耳光,并在自己身上连拧带掐,两颊和双臂到处是一片片红斑。她说所有的宇航员,包括那个和蔼的女教师在内,都是由于她的过错而死的。我问她为什么这样说,她解释说,她曾经写过两封信,对航天飞机载人飞行计划表示了支持,一封寄给了《芝加哥论坛报》,另一封寄给了当地的国会议员。”
  “受害妇女因此经常受到人们的谴责,就是这么回事。其实这种事例还很多。”
  罗西想到了比尔。那天他用胳膊搂着她的腰,共同漫步在湖边的小路上,一直走到科恩大厦,他对她说,不要认为这是你的过错,诺曼并不是你发明出来的。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不能理解她们这种精神综合症,”安娜说,“可是现在我完全理解了。应该有人受到谴责,否则所有的痛苦、压抑和孤独就没有任何意义了,那时人就会变疯。宁可受到人们的谴责,也不要变成疯子。现在你到了该作出选择的时候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你明白。”安娜冷静地说完之后,她们就换了别的话题。
  2
  和安娜道晚安以后又过了二十分钟,罗西已经躺在了床上。她双眼圆睁,手指合拢在枕头底下,黑暗的夜空中有许多面孔像断了线的气球般在她眼前浮动着。拉比·利弗茨递给她一张监狱专用信纸,上面写着“走出监禁,奔向自由”几个大字;罗达·西蒙把铅笔插进头发里,告诉她说,应该是尼龙长袜,而不是尼龙长发;戈特·肯肖身穿超大号的长运动裤和男式V字领内衣;热情的旁克摇滚青年辛西亚(罗西总是记不住她姓什么)把头发染成了两种颜色,对她说她曾经一连几小时坐在一幅油画旁,观看着画里那些流动的河水。
  当然,她还梦见了比尔。她看见他那双在浅绿底色衬托下的褐色眼珠和飘逸的黑发,甚至右耳垂上扎过的耳朵眼愈合后留下的小圆疤痕(一定是大学时期在酒后失控的状态下让人扎的)也看得一清二楚。她能感到腰上那只温暖的手掌和强有力的手指所产生的感觉,她想知道两人的身体偶尔碰一下之后,他是否会感到激动。她承认自己对这种身体上的偶然接触感到激动万分。他和诺曼太不同了,他是那样的超凡脱俗,对于她来说他无异于一位外星来客。
  她闭上眼睛,坠入了更深的梦境。
  另一个面孔浮现在眼前,那是诺曼。他在笑,但是那双灰色的眼睛令人齿冷。我在拖钓你,宝贝儿,诺曼说。睡到我自己床上去的日子已经为期不远了,我正在拖你上岸。很快我就会跟你谈谈了,挨得紧紧地。这次谈话很短,当谈话结束时——
  他举起了拿铅笔的手。那是一支二号蒙古铅笔,笔尖像刀片一样锋利。
  这一次我不再对你的胳膊和肩膀感兴趣了,我将直奔你的眼睛,或者你的舌头。宝贝儿,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一支铅笔刺入你那只叽里呗啦唠叨个不停的舌头——
  她睁开了眼睛,诺曼的面孔立即消失了。她又闭上了眼睛,呼唤着比尔的面孔。开始她以为诺曼仍会出现,可是她错了。
  她想,星期六我有个约会。我们两个人将要一起度过一整天。如果他想吻我,我会答应的,无论他拥抱我、抚摩我,我都会答应的。我很想和他在一起。我真傻。
  她又开始飘浮。她想,她大概是梦见了她和比尔后天将要一起参加的那个野餐会。有个人在他们的附近野餐,那人一定是带了一个婴儿,因为她听见了那个婴儿孱弱的哭声。突然——轰隆隆,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雷声。
  她想,这里的情形酷似我的油画发生的一切。我要在吃野餐时告诉他关于油画的事。今天我把这事给忘了,因为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但是……
  又是一阵电闪雷鸣。这一次似乎来势凶猛,距罗西也更近了一些。她被彻底震撼了。大雨会毁了他们的约会,摧垮姐妹之家在艾丁格码头举行的消夏野餐会,致使音乐会最终被取消。
  别担心,罗西,惊天动地的电闪雷鸣只是发生在油画里,这一切只是一场梦。
  但是,如果这是在梦里,为什么还能感觉到自己的腰身和压在枕头底下的胳膊?为什么仍然能够感觉到两只手勾在一起,身上盖着薄毯?还有,为什么还能听见窗外传来的汽车声?
  蟋蟀仍在令人烦恼地聒噪着:唧——唧——唧。
  婴儿的哭声还在继续。
  她的眼睑突然被一道刺眼的闪电变成了紫色,紧接着便是一阵轰隆隆的雷声,暴风骤雨已经越来越近了。
  罗西突然惊魂未定地从床上坐起来,心脏仍在嘭嘭跳个不停。她几乎要喘不过气了,然而她发现这里却没有什么电闪雷鸣。她好像仍然听见蟋蟀在歌唱。果真如此,便一定是她的耳朵在捉弄她了。她往房间里扫视了一遍,墙上那个长方形的物体是一幅叫做罗丝·麦德的油画。明天她要把它取下来,放在篮子里面,带它去上班。罗达和利特很可能知道附近有什么地方可以定做镜框,她需要重新定做一幅。
  她仍然能听见蟋蟀微弱的叫声。
  她想,这是公园里的声音。她又躺下了。
  如果这真的是公园的的声音,难道关着窗户也能传进房间里吗?理智在问她。它的声音里充满了疑虑,但是语调中并没有生气的成分。你能肯定这一点吗,罗西?
  她当然可以肯定。夏天即将来临,到处都是这种蟋蟀,它们的歌唱声整个世界都听得到。好吧,就算这幅油画有些古怪,但是还有一种更大的可能,那就是她自己的脑子里产生了古怪的念头。
  你认为这件事丝毫没有危险吗?现在理智的语调中出现了焦虑的声音。姑且不论这是一种厄运还是一场灾难,无论你把它叫做什么,你能说你的周围不存在任何危险吗?
  不,她不能这么认为。危险随处可见。只要想想安娜·史蒂文森的前夫就会立刻明白。
  她不想知道彼得·斯洛维克发生了什么事,她不愿意为他而感到内疚。她只愿意对星期六的约会做一番逻想。她想象着:假如比尔·史丹纳吻她,那会是怎样一种情形?他会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还是环绕在她的腰间?他的嘴唇贴住她时会有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会不会……
  罗西的思绪飘向了远方。雷声仍在轰鸣,蟋蟀的歌声更加响亮了,而罗西一点也没有注意到,其中有一只蟋蟀已经从地板上跳到了床上。这时,连接心灵和肉体的那根绳索已经彻底断开了,她在黑暗中越飘越远。
友情链接:豆豆小说 - 豆豆小说阅读网 - 豆豆言情 - 猪猪书库 - 豆豆言情小说网 - 席绢 - Stock Analysis - 股票分析预测 - 豆豆股票分析
CopyRight © 2020 本作品由豆豆书库提供,仅供试阅。如果您喜欢,请购买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