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火焰 第五章 泰士摩弗吉尼亚(6)

  恰莉喝完了水。其中一个特工也俯下身喝了一口。然后他们转身朝货车走来。安迪从货车的左后角注视着他们。恰莉看上去吓坏了,确实吓坏了,她曾经哭过。安迪试着想打开货车的后门,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没有用:门是锁着的。
  他猛地从车后站了出来。
  他们的反应非常快。甚至在兴奋涌上恰莉的脸。驱走她的茫然与害怕之前,他们就认出了他。
  “爸爸!”恰莉尖叫道。叫声使那对带着孩子的夫妇俩转过头来。坐在榆树下的一个女孩用手遮住阳光也朝这边看来恰莉想冲向他。一个人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拖了回去,差点把她肩上的书包弄掉。眨眼问他的手中出现了一支枪。他是从运动衣下面的某个地方把它掏出来的,就像一个魔术师在变戏法。他用枪抵住了恰莉的太阳穴。
  另一个人开始不紧不慢地从恰莉和他的搭挡身边走开,渐渐向安迪逼来。他的手伸在衣服里,不过他的戏法变得可不如他的搭挡;他掏枪时好像出了点小问题。
  “如果不想你女儿出什么事,就从车边走开。”拿枪的一个说道。
  “爸爸!”恰莉又叫道。
  安迪慢慢地从车旁走开。另一个人(他还没上年纪就开始谢顶了,这会儿终于把枪拿了出来。他用枪对准了安迪。他离安迪还不到五十英尺。“我诚恳地建议你千万不要动。”他低声说,‘这把左轮可以在你身上穿个大大的窟窿。”
  与妻子,孩子坐在野餐桌边的那个年轻人站了起来,他带着无框眼镜,看上去很严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用大学老师清晰、穿透力很强的声音问。
  挟持着恰莉的人朝他转过身去,将枪口从恰莉头上移开些对他威吓道:“政府公务。呆在原地别动;什么事都没有。”
  那年轻人的妻子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拉回到椅子上。
  安迪看着那个谢顶的特工,轻柔。和蔼地说:“那枪太烫,拿不住了。”
  秃子看着他,有些摸不着头脑。然后,他突然尖叫了起来,将左轮扔到了地上。枪打在水泥地上走火了。榆树下的一个女孩发出一声困惑。惊奇的叫声。秃子握着自己的手来回蹦哒着,手掌上出现了新鲜的白水泡,像发酵的面粉。
  恰莉身边的那个特工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搭挡,有一阵那枪已完全离开了恰莉的小脑袋。
  “你瞎了。”安迪对他说,同时尽全力给了他重重的一“推”。
  安迪的大脑一阵绞痛。那人突然尖叫起来,他放开恰莉,两手捂住眼睛。
  “恰莉,”安迪低声叫道;女儿扑向他,颤抖的手紧紧抱住他的腿。问讯处里那个人跑了出来想看看出什么事了。
  秃子握着自己烫伤的手,朝安迪和恰莉冲来。他的脸狰狞可怖。
  “睡觉吧。”安迪简洁地说,再次“推”了一下。秃子像被斧子砍了似地直挺挺地栽了下去,前额狠狠撞在人行道上。那严厉青年人的妻子发出一声呻吟。
  安迪的头这时疼得厉害;他隐隐有些高兴现在是夏天,因为自从五月份以来他还一直没有使用过自己的特异功能,即使是为了帮助一个不知为何成绩滑坡的学生。他准备充足——但准备不准备,上帝晓得他要为自己在这个炎热的下午所做的事付出代价。
  那瞎子在草地上瞒珊,用手捂着脸哀号着。他撞到一个垃圾桶上,栽倒在一大堆打翻在地的三明治口袋。啤酒罐。香烟蒂和空苏打水瓶子上。
  “哦,爸爸,我刚才真害怕。”恰莉说着哭了起来。
  “车在那边,看见了吗?”安迪听到自己说,“上车去,我一会几就来。”
  “妈妈在吗?”
  “她不在。先上车去,恰莉。”他现在还没法应付这件事。现在.他得去应付这些目击证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间讯处里出来的人有些不知所措地问猎。
  “我的眼”刚才用枪指着恰莉头的人哀号着,”我的眼,我的眼。你把我的眼怎么了,你这畜生?”他爬了起来,一只三明治袋子挂在他的一只手上。他开始摇摇晃晃地朝问讯处走去,那个穿牛仔裤的男人蓦地朝屋里退去。
  “去啊,恰莉。”
  “你会来吗,爸爸?”
  “是的,马上来:现在走吧。”
  恰莉走了,金色的小辫子在肩上跳跃着,书包还斜挂在肩头。
  安迪走过那个正在熟睡的伊塔特工,心里想着要不要拿他的枪,最终决定还是不去拿的好。他走到坐在野餐桌旁的那对夫妇身边。轻轻地,他对自己说,放松,不要做过头,一定不要伤害这些人。
  那年轻女人粗鲁地从小车中抓过自己的孩子。孩子被惊醒,开始大哭起来。”不要过来,你这个疯子!”她说。
  安迪看着那男人和他妻子。
  “这些事都没什么要紧的。”他一边说一边在脑子里,‘推”着。新的疼痛似蜘蛛从脑后抓住他的头……然后侵入。
  年轻人看上去松了口气:“噢,感谢上帝。”
  他妻子迟疑地笑了笑。她还没有完全相信安迪的话;她的母性被激起了。
  “你的孩子真可爱。”安迪说,“是个男孩,是吗?”
  那瞎子走下路缘,猛地向前摔出,头狠狠撞在可能是那两个女孩的车的车门上。他大吼一声,鲜血从他的太阳穴涌出,。“我看不见了!”他再次尖叫起来。
  那年轻女人迟疑的微笑已变得灿若春花。于是的,是男孩。
  她说,“他叫麦克尔。”
  “你好,麦克尔。”安迪说。他抚摩着孩子几乎还没什么头发的脑袋。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哭。”年轻女人说,“刚才他还睡得好好的。他肯定是饿了。”
  “没错”肯定是。”她丈夫说。
  “再见了。”安迪朝问讯处走去。现在得抓紧时间,随时都会有人闯来看见这场闹剧的。
  “怎么回事,伙计?”穿牛仔服的人间,“是撒酒疯吗?”
  “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安迪说着又轻轻“推”了一下。他现在感到非常恶心,头一阵阵作痛。
  “噢。”那人说,“那就好。我正想看看从这儿怎么到忧郁瀑布去。请原谅。”说完他慢悠悠踱回了问讯处。
  两个女孩已退到了将休息区和外面的私人农场隔开的安全栅栏旁边。她们圆睁着双眼盯着他。那瞎子这会儿正在人行道上拖着脚原地转着圈,两手僵直地向前伸着,他边哭边诅咒着。
  安迪慢慢地向那两个女孩走去,双手向前推开着表示自己手无寸铁。他开始对她们讲话。一个女孩问了他个问题。于是他又接着讲下去。很快,两个女孩都释然地笑了并且点着头。安迪朝她们挥挥手,她们也回礼作答。然后他急步穿过草地走向他的。
  车。他的额头上布满豆大的汗珠,胃部也在剧烈翻腾。他只能祈祷在他和恰莉离开之前,不要再有什么人开车闯进来,因为他已经无能为力了。他已全垮了。他爬进驾驶室打开发动机。
  “爸爸/恰莉叫道,一下扑到他怀里,把脸埋在他的胸前,他迅速地抱了抱她,然后开车驶离了停车场,动动脖子对他来说都是疼痛难忍。那匹黑马,后来他经常想起这个比喻。他把那匹黑马从自己潜意识里某个黑暗的马厩中放了出来,现在它要再次在他的大脑里横冲直撞了。他必须为它们找个地方然后躺下来。
  要快。他已经没有能力长时间开车了。
  “那黑马。”他喃喃自语道。它要来了,不……不,不是要来;它已经到了。哒……哒……哒,是的,它已经到了,它自由了。“爸爸,当心!”恰莉叫道。
  那瞎子跌跌撞撞正从车前走过匕安迪猛地刹车。那人用手捶击着汽车的发动机罩,哀叫着求助。在他们右边,那年轻母亲已经开始给孩子喂奶,她丈夫正在读一本书。问讯处的那个人已经走到那两个女孩那儿.开始和她们聊天。秃子摊手摊脚趴在地上,正呼呼大睡。
  另一个特工不停地敲击着发动机罩。“救救我!”他叫着,“我看不见!那畜生不知把我眼怎么了!我看不见了!”
  “爸爸。”恰莉呻吟着。
  有那么疯狂的一刹那,他差点踩下油门。在阵阵作痛的脑子里,他能听见轮胎发出的声音,能感觉到车轮轧过人体的沉闷响声。这人绑架了恰莉;用一支枪对着她。也许他就是那个把破布塞进维奇嘴里的人,这样当他”=拔掉她的指甲时她就叫不出来。
  啊,杀死他该有多好……只是如果那样,他和那些畜生还有什么区别呢?
  于是他按响了喇叭,这又引起了一阵尖锐的头痛。那瞎子像被蛰了似地从车前跳开。安迪猛打方向盘从他身边驶过。他从后视镜中看到的最后一幕是那瞎子坐在人行道上,脸由于愤怒和恐惧扭曲着……还有那年轻母亲将麦克尔举到肩上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
  他看都没看就把车驶入了滚滚车流。喇叭按响了;轮胎尖叫着。一辆大林肯从轿车边绕过,司机对他们愤怒地挥舞着拳头。
  “爸爸,你没事吧?”
  “我会好的。”他说。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恰莉,看看通行税票上说下个出口在哪儿。”
  他眼前的车辆模糊起来。它变成了两个,颤抖着,之后又合成了一个,然后再次飘浮成五彩缤纷的几个部分。满眼都是太阳金灿灿刺眼的光芒。
  “系好安全带,恰莉。”
  下一个出口是二十英里外的汉姆史密斯,不知怎地他居然开到了。后来他想这只是因为他意识到恰莉坐在他身旁,恰莉在指望着他,恰莉使他坚持了下来——恰莉在这儿,她需要他。恰莉·麦克吉,她的父母以前有一次曾需要二百美元。
  在汉姆史密斯有一家旅馆。安迪设法用假名登记了个房间,特别指出要远离大路。
  “他们会追来的,恰莉。”他说,“我需要睡一会几。但只能到傍晚,我们不能多呆的。天黑时叫醒我。”
  她说了些什么别的事情,但他已一头倒在了床上。周围的东西逐渐模糊,变成一个灰色的点;之后就连这一点也消失了,只剩下痛楚对他已鞭长莫及的黑暗。没有痛苦也没有梦。当恰莉在那个炎热的八月的傍晚大约七点一刻叫醒他时,房间中闷热不堪,他的衣服已全被汗浸透了。她曾试图打开空调,但却不知道如何使用开关。
  “没事了。”他说。他晃下床,两手放在太阳穴,使劲压挤着脑袋以防它炸开。
  “好些了吗,爸爸?”她急切地问。
  “好点了。”他说。真的是……只一点,“一会儿在路上时,我们停下来吃点东西。那就会好多了”“我们去哪儿?”
  他慢慢地摇摇头。他只有早上离开家时身上带的那些钱一大约十六美元。他带着自己的信用卡,但他付房钱用的是总放在钱包最里面的那两张二十美元(有时他对维奇开玩笑说,这是我离家出走的钱,可这话竟这么可怕地应验了)而不是信用卡。用信用卡无异于写下个招牌:大学教师和他女儿逃亡路在此。他们还可以用那十六美元买些食物,给汽车加一次油。然后他们就不名一文了。
  “我不知道,恰莉。”他说,“只是一定得走。”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找妈妈?”
  安迪抬头看着她,头痛又加剧了。他想到了血迹,地板和洗衣机上的血迹。他闻到了上光剂的气味。
  “恰莉——”他说不下去了。但是也没必要说了。
  她盯着他,眼睛越睁越大;手捂住了颤抖的嘴唇。
  “噢,不,爸爸……求求你说这不是真的。?
  “恰莉——”
  她嘶叫起来:“求求你说这不是真的!”
  “恰莉,那些人——”
  “求求你说她没事。求求你,求求你说她好好的!”
  屋子里闷热,是的,空调没打开,但这几太热了,他的头疼得厉害,汗珠从额头滚下,现在已不是冷汗而变得滚烫了,像油,太热了——
  “不要,”恰莉哺哺着,“不,不,不,不,不。”她痛苦地摇着头。两条小辫前后晃动,使他荒唐地想起他和维奇第一次带她去游乐园,那旋转木马——
  这不是因为空调没开。
  “恰莉!”他高声喝道,“恰莉,浴缸!那儿有水!”
  她尖叫一声,把头扭向浴室敞开的门。里面忽然发出一道蓝色的闪光,好像一个灯泡爆炸了。扭曲,变黑的蓬蓬头从墙上当地一声掉在了浴盆里,几片蓝色的瓷砖已摔成了碎片。
  恰莉哭着向前倒去,他差点没抓住她。
  “爸爸,对不起,对不起一”“没事的。”他颤抖着说,将她揽在怀里。浴室里,熔化的浴缸冒出一阵轻烟,所有的瓷砖表面马上就蒙上了一层裂纹似的烟釉。好像整个浴室在一个功力强大但又收效甚微的窑房里烤了一遍,毛巾也在闷燃着。
  “没事的。”他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晃着,“恰莉,没事,一切都会好的,我保证,一切都会好的。”
  “我想妈妈。”她抽噎着。
  他点点头。他也想她。他紧紧把恰莉搂在胸前,鼻孔中充满了焦糊味。她差点把浴室里的瓷砖和毛巾都烤熟了。
  “一切都会好的。”他轻轻晃着恰莉,对她说着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但它是祈祷,是赞美诗,是一个跋涉过人生旅途的成午人对一个处于凄苦境地的孩子的呼唤。这是你救治心灵创伤的歹应药;这是黑夜中的一盏灯,虽不能逐除角落中的魔鬼,却能暂时使你不受其害;这是一个声音,虽然无力却仍要说话。
  “一切都会好的.他对她说着自己并不真正相信的话;像所有成年人一样,他在内心深处清楚地知道从来就没有任何事情会是真正完美的,“一切都会好的。”
  他哭了,他拼命搂紧恰莉,任凭终于忍不住的泪水滚滚而下“恰莉,我向你发誓,一切都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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