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火焰 第一章 纽约奥尔巴尼(6)

  “我觉得我行。”他说,“我们走吧。”
  他们离开大厅,走的不是进来的那扇门。那个曾看见他们进来的搬运工正忙着从一辆汽车的行李箱中往下卸皮箱。他没有看见他门出去。
  “走哪条路呢,爸爸?恰莉问。
  他朝两边望望,看见了下边朝集散站大楼右侧拐去的北大道。可问题是怎么过去呢:到处是通道——过街桥,地下道;到处是路标——禁止右转,停车,靠左行,禁止停车。在凌晨的夜幕中,交通信号像不安分的精灵上下飞舞,闪烁不停。
  “我想是这条。”他说,他们沿着一条挂满“只准装卸’牌子的小路走过集散站大楼。一辆银色的奔驰从他们身旁呼啸而过头上那盏钠灯在车身上的反光使安迫不禁哆嗦了一下。
  恰莉询问地看着他。
  安迪点点头。“尽量靠边走。你冷吗?”
  “不冷,爸爸。”
  “感谢上帝,今天晚上很暖和。你妈妈会——”
  他的嘴猛地闭上了。
  两个人渐渐隐没在黑暗中,高大,宽肩的男人;穿着绿衣幻裤的小女孩拉着他的手,几乎像是在引导着他。
  大约十五分钟后,那辆绿色轿车出现了,它停在黄色人厅道旁:两个男人走了出来,他们就是在曼哈顿追赶安迪和恰莉一直到出租车上的那两个人,司机门坐在方向盘后。
  一个机场警察走了上去,“这里不能停车,先生。”他说:
  “请把车——一”‘我可以。”司机说着把他的证件出示给警察,警察看看证又看看司机,然后再次低头端详着证件上的照片。
  ‘噢。”他说道,“对不起,先生。有什么事?我们可以知道吗?”
  “与机场安全无关。”司机说,“不过也许你能帮上忙,你今晚见过这两个人吗?”他先递给机场警察一张安迪的照片,然后是恰莉的一张很模糊的照片,照片上她的头发比现在长,编成两条小辫子,那时她母亲还活着,“那女孩现在比照片上大一岁多。”司机说,“头发也短了些,大概到肩膀。”
  警察翻来覆去仔细地查看着两张照片。“我想我看到过这个女孩。”他说,“黄头发,是不是?从照片上看不出来。”
  “不错,黄头发。”
  “那男人是她父亲”“俗话说得好,不问问题就不会有人告诉你假话。”
  警察突然对这个坐在这辆不伦不类的轿车里面无表情的年轻人产生了一阵反感。他以前曾和联邦调查局。中央情报局,还有那个叫作“伊塔”的组织打过交道。他们的特工全都是这副嘴脸:狗仗人势,傲慢无理,狂妄自大。他们以为穿着蓝制服的都是些小警察,可五年前这里发生劫机事件时,抓住那个浑身装满手榴弹的动机犯的正是这些小警察们,而又是在你们这些“真正的”警察看押下,那劫机犯割断了自己的颈动脉,一命鸣呼了。
  干的好啊,伙讨。
  “是这样先生,我问这人是不是她父亲,是想看看两者之间有什么相似之处,从照片上很难看得出来。”
  “他们有点像。头发颜色不一样。”
  这我自己看得出来,混蛋,警察心里暗自骂道。“我见过这两个人。”他对绿轿车的司机说,“他很魁梧,比照片显得更高大。看上去像是病了。”
  “是吗、司机显得很兴奋。
  “今晚我们很忙。还有个笨蛋把自己的鞋给点着了。”
  司机在方向盘后霍地挺直了身子:“你说什么?”
  警察点点头,很得意自己撕下了这司机一副不耐其烦的假面具,可如果司机告诉他他将在“伊塔”曼哈顿的办公室里受到盘问的话,他可就高兴不起来了。而且埃迪·戴尔戈多没准会把他给揍扁,因为休假期间他在纽约并没能逛单身汉酒吧;相反,大部分时间他都处于一种药物麻醉的状态中,一遍又一遍地描述着他鞋子突然变热前后的情况。
  从轿车上下来的那两个人正在和机场工作人员谈话。其中一个找到了那个曾看见安迪和恰莉走下出租车。走进大厅的机场搬运工。
  “是的,我看见过他们。我觉得这真是罪过,一个男人喝得烂醉如泥,让一个小女孩那么晚还呆在外面。”
  “也许他们是要坐飞机。”一个人猜测道。
  “也许是吧。”搬运工赞同道,“不知道那女孩的妈妈会怎样想。不知道她是否知道这事。”
  “我想她不知道。”那个穿着深蓝色波特尼500高级毛料西装的男人万分诚恳他说,“你没看见他们离开?”
  “没有,先生。就我所知,他们还在附近。当然除非他们的飞机起飞了。”
  这两个人在大厅,登机处迅速转了一圈,不停地将手中的证件出示给机场的保安警察。最后两人在联合航空公司的售票处碰头了。
  “一无所获。”第一个人说。
  “你认为他们上飞机了吗”第二个人问。他就是那个穿着波特尼500高级西装的人。
  “我觉得那混蛋最多只有五十块钱,也许还少得多。”
  “最好查一查。”
  “对。不过得快点。”
  联合航空公司,阿勒格尼,美国布兰尼夫航空公司,通勤航班,都查过了。并没有一个看上去有病,肩膀宽宽的男人买过机票。不过,奥尔巴尼航空公司的行李管理员说他曾见过一个穿着绿衣红裤,有着漂亮的齐肩金发的女孩。
  两人在电视椅旁再次碰头。不久前安迪和恰莉就坐在这里。
  第一个人问,“你认为怎样?”
  穿着波特尼500西装的特工看上去很兴奋。”我想我们应该包围搜索这一地区。”他说,“他们是徒步离开的。”
  两人几乎一溜小跑地走回汽车。
  安迪和恰莉沿着机场叉道柔软的路肩在黑暗中走着。偶尔有一辆汽车从他们身旁飞快地驶过,将近一点钟了。他们已经走了一英里;在集散站,那两个人已和他们车上的同伙会合。安迪和恰莉现在是平行于北大道向前走着。在他们的右下方伸展着被钠灯耀眼灯光照射着的北大道。也许可以爬下路基设法拦下一辆车;但如果碰上一个警察,那他们逃跑仅存的一线希望也就全破灭了。不知还要走多久才会碰上一条下去的坡道,安迪这样想着。脚步每次落下都会在他脑中产生一阵疼痛。
  “爸爸?你还行吗?”
  “到现在为止,还可以。”他答道,可实际上情况并不太妙。
  他并不是在自欺欺人,也不是想骗恰莉。
  “还要走多远?”
  “你累了吗?”
  “还没有……可是爸爸……
  安迪停下脚步,低头严肃地看着她:“怎么回事,恰莉?”
  “我觉得那些坏蛋又追上来了。”她低声道。
  “好吧。”他说,“我门最好是抄个近道,亲爱的,你能爬下去吗?别摔了。”
  她看看斜坡,上面长满十一月份的枯草。
  “我想行吧。”她迟疑地说。
  他翻过保护网,然后帮恰莉爬了过来,有些时候,在极度的疼痛和压力下,他的思绪就会逃离眼前的压力,飘向过去。过去,他们曾拥有过美好的时光;可后来阴影开始悄悄笼罩他们的生活——开始是他和维奇,然后是他们三个,一步一步像月食一样无情地吞噬着他们的欢乐。过去一“爸爸!”恰莉一声惊叫,她滑倒了。十一月的干草很滑,非常危险,安迪想抓住她的手,可没能抓住,自己也失去厂平衡。
  当他摔倒在地上时,头部的巨痛使他失声叫了出来,他和恰莉顺着路基朝北大道滚落下去。大道上汽车飞驶而过。如果他俩有谁滚到路面上,要想刹车是来不及的。
  那个教授助手在安迪肘部上方的胳膊上绑了一圈止血带,对他说:“请握拳。”安迪握起拳头,血管明显隆起。他转开脸去,觉得有点恶心。
  维奇·汤林逊躺在他旁边的床上,穿着一件无袖白衬衫和一条灰色长裤,她朝安迪紧张地笑笑,他再次想到,她的褐色头发可真美,与她清澈的蓝眼睛正相配……这时胳膊上传来一阵尖利的疼痛,然后是沉闷热辣辣的感觉。
  “好,完了。”教授助手安抚他说。
  “你也完了。”安迪说,他可感觉不怎么样。
  他们是在贾森·吉尔内大厅楼上的70房间里,屋子里摆着学校医院提供的十二张床,十二个自愿者躺在床上,头下垫着软软的忱头,等着挣他们的二百美元,瓦里斯大夫并没有给这些人做静脉注射,而是脸上挂着冰冷的微笑在病床间走来走去,和每个人都说句活,我门现在随时都可能萎缩,安迪有点神经过敏地想他们集合时,瓦里斯曾作了一个简短的发言,发言的内容概括起来大致如下:不要害怕、你们是在现代科学温暖的怀抱中。
  安迪对现代科学并无多大信心,现代科学不仅发现了索尔克氏疫苗,还给世界带来了氢弹,胶化汽油和激光枪。
  那个教授助手正在安迪胳膊上做着记号。
  瓦里斯说过注射液浓度是百分之五……他把它叫作D5W溶剂,胳膊上记号的下方是一个小小突起,如果安迪要注射命运六号,药液就从这里注射,如果他在对照组里,那注射的将是普通生理盐水,不是天堂便是地狱。
  他再次朝维奇望去:“你怎么样,亲爱的?”
  “还好。”
  这时瓦里斯来了,他站在他们中间,先看看维奇,再看看安迪。
  “有一点儿疼,是吗?”他说话不带任何口音,但他的说话方式让安迪觉得这是一个外国人在说英语。
  “紧张。”维奇说,“有点紧张。”
  “是吗?会过去的。”他低头看着安迪,慈祥地微笑着,白大褂使他看上去非常高大、可他的眼镜又显得很小。滑稽的对比。
  安迪问:“什么时候我们开始萎缩?”
  瓦里斯仍然微笑着,“你觉得自己会萎缩吗?”
  “是,是的。”安迪咧嘴傻乐着说,有什么事不对头。上帝,他忽然觉得有些飘飘然,头开始发晕。
  “一切都会好的。”瓦里斯说着,笑得更灿烂了。他向前走去,安迫开心地想:像个骑马的小丑,他扭头看看维奇,她的头发真有光泽!使他有点荒唐地想到了燃烧着的红铜。
  他出声地笑了。
  实验员好像知道安迪脑子里的念头,也微笑了。她走过来在安迪的胳膊又注射了一些药液,然后慢慢走开了。安迪现在有勇气正视这条胳膊了。他已不再害怕。我是棵松树,他想着。看看我美丽的松针,他又乐了。
  维奇正在朝他微笑,上帝,她可真迷人,安迪想告诉她,她非常漂亮,她的头发就像着了火的铜。
  “谢谢。”她说,“真是绝妙的赞誉之辞。”她真这样说了吗?
  还是他的想象?
  安迪努力挣扎着抓住自己最后的思绪,说:“维奇,我想我注射的是蒸馏水。”
  她安详地说:“我也是。”
  “很走运,是不是?”
  “是的。”她梦吃般说。
  不知什么地方有人在大喊大叫。听不太清的歇斯底里。声音有趣地升上爬下。似乎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安迪转过头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真有意思。一切都变得很有意思。一切看上去都像是在缓缓移动。缓动。学校那个先锋派影评家在他的文章里总是把这叫作缓动:影片中,安东尼奥尼通过自己的缓动步伐,取得了极其出色的演出效果。多么聪慧。有意思的词,像一条蛇从冰箱中滑出:缓动。
  几个助手慢镜头般奔向放在70房间黑板旁边的一张床。躺在床上的那个年轻人似乎正用手在眼睛上干什么,没错,他确实是在祈腾自己的眼睛,因为他把手指插入了眼眶,似乎想把眼球抠出来。他的两手像利爪一样抠着,鲜血从他眼眶中缓缓喷涌而出;针头从他胳膊上缓缓地飞出;瓦里斯缓缓地向他跑去,安迫恍忽地想,床上那人的眼睛就像压烂了的鸡蛋。是的,太像了。
  白大褂们云集在那张床周围,将它遮得密不透风,他已看不见那个年轻人。在那张床后面,挂着一张图,上面画的是人脑结构图。于是安迪兴致勃勃地欣赏着这张图。
  突然一只血淋淋的手从一群白大褂中伸出,五指淋漓流淌着人眼中的组织和液体,像一只快要溺死人的手,这只手打在张人脑结构图上,留下一个硕大的逗号形的血污,那只图唰地声卷了起来。
  那张床被抬了起来,他还是看不见那个把眼睛挖出来的学生),并迅速抬出了房间。
  几分钟(几个小时?几天?或是几年?)之后,一个助手来到安迪的床前,检查了一下滴注器,然后又给他注射了一些命运6号。
  “感觉怎么样,伙计?教授助手问道。不,他不是什么助手,他连学生都不是。首先,这人看上去已大约三十五岁,对一个研究生来说太老了些。其次,这人是“伊塔”的雇员。安迪突然知道了。虽然很荒唐,可他知道这人就是“伊塔”的雇员:他叫……
  安迪努力思索着,啊想起来了。他叫拉尔夫·巴克斯待。
  安迪笑了。拉尔夫·巴克斯特,一桩好买卖。
  “我感觉不错。”他说,“那个人怎么了?”
  “哪个人,安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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