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区域 第51章

  赫伯不笑了,但仍不停地搓着手。“我不知道怎么告诉你,约翰尼。我的意思……”
  “是查尔妮吧?”
  “嗯,是的。”
  “你求婚了。”
  赫伯低声下气地看着约翰尼。“约翰,你二十九岁有个继母,感觉怎么样?”
  约翰尼咧嘴笑。”感觉很好。祝贺你!爸爸。”
  赫伯微笑着松了口气。 “嗯,谢谢你。说真的,我有点儿怕,不敢告诉你。以前我们谈过,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有时人们说是说,事到临头又会有变化。我爱你妈妈,约翰尼。而且我会一直爱她的。”
  “我知道,爸爸。”
  “但我很孤独,查尔妮也很孤独……嗯,我想我们能互相关照。”
  约翰尼走到他父亲身边,吻吻他。“非常好。我知道你会的”
  “你是个好孩子,约翰尼。”赫伯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手帕,擦擦眼睛。“我们以为已经失去你了。我真的失去希望了。维拉从没失去希望。她总是有信心。约翰尼,我……”
  “别说了,爸爸,事情已经过去了。”
  “我必须说,”他说。“我憋在心里已经有一年半了。我曾祈祷你死,约翰尼。我祈祷上帝带走我自己的儿子,带走你。”他又擦擦眼睛,把手帕放回口袋。“事实证明上帝比我知道得多。
  约翰尼……你愿意参加我的婚礼吗?”
  约翰尼感到一丝淡淡的哀愁。“我很高兴参加。”他说。
  “谢谢你!我很高兴……说出了我的心里话。我感觉好多了”
  “你们确定日期了吗?”
  “已经确定了。你觉得一月二号怎么样?”
  “很好,”约翰尼说。“我一定参加。”
  “我们准备把现在的两处房子卖掉,”赫伯说法。‘我们看中了比德福侍的一处农庄,地方非常好。有二十亩。有一半是树那个秋天的大部分空余时间,他都是和葛列高利·阿马斯·斯蒂尔森一起度过的。
  他变成了斯蒂尔森迷。在他放袜子,内衣和T恤的五斗柜中,放着三本活页笔记本。上面写满了笔记。推测,还有新闻报道的复印件。
  这么做使他很不安。晚上,当他在剪下的报刊边做笔记时,他有时是觉得自己像阿瑟·布莱默或那个试图刺杀杰里·福特的女人摩尔。他知道,如果爱德华·兰科特看到他在做这事,一定会立即在他的电话。客厅和浴室安装上窃听器,街道对面会停着一辆家具公司的大货车,只是里面装的不是家具,而是照相机。话筒和天知道什么别的东西。
  他不停地告诉他自己他不是布莱默,别总想着斯蒂尔森,但很难做到这一点。一个个漫长的下午,他在图书馆寻找;日报纸和杂志,复印有关资料。夜深人静,他写下自己的想法,试图做出正确的判断。凌晨三点,他经常汗津津地从恶梦中醒来6每当这些时候,他很难忘记斯蒂尔森。
  恶梦几乎总是一样的,是他在特里姆布尔集会与斯蒂尔森握手的重演,突然一片黑暗。觉得他在一个隧道中,一个耀眼的车灯迎面冲来。那个眼睛怯生生的老人正在主持就职仪式。那种恶心的感觉像一阵阵烟一样涌起又落下。一幅幅画面掠过眼前,他心中低语,这些画面都是相关的,它们讲述了一个即将来临的大灾难,也许是维拉·史密斯深信不疑的世界未日的大决战……
  但那些画面是什么呢?它们到底是什么呢?它们模模糊糊,只能看到一个轮廓,因为总有蓝色滤光镜横在中间,蓝色滤光镜有时被像虎纹一样的黄色条纹切断。
  这些梦中惟一清楚的画面是在结束时出现的:垂死者的尖叫,死者的臭气,一只老虎在扭曲的金属、熔化的玻璃和烧焦的大地上慢慢走着。这只老虎一直在笑,而且它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某种蓝色和黄色的东西,还滴着血……
  有时候,他觉得这梦会让他发疯的。荒唐的梦,毫无意义的梦,最好把它彻底赶出他的心里。
  但因为他做不到,于是他研究斯蒂尔森,试图让自己相信这只是一种无伤大雅的癖好,而不是危险的着魔。
  斯蒂尔森出生于图尔萨。他的父亲是个油田工人,不断地换工作,因为他块头大,所以比他的同事干得多。他母亲可能曾经很漂亮,虽然从约翰尼发现的两张照片上很难确定这一点)如果她曾经很漂亮,那么时间和她丈夫很快使她的美丽成为明日黄花。照片上的她穿着退色的印花布衣服,细长的胳膊抱着一个婴儿——格莱克,在太阳中眯着眼睛,这是美国大萧条时期在东南部常见的那种女人。
  他父亲是个很专制的人,很瞧不起他的儿子。格莱克小时候体弱多病。没有证据表明他父亲在精神上或肉体上虐待过他,但可以感觉到格莱克·斯蒂尔森九岁前一直受到轻视。但是,约翰尼手里的父子合影却显得很幸福;照片是在油田上拍的,父亲很友好地搂着儿子的脖子。但它仍让约翰尼不寒而栗。哈里。斯蒂尔森穿着工作服,斜纹布裤子和双排扣卡叽布衬衫,头上得意地歪戴着一顶安全帽。
  格莱克开始在图尔萨上学,十岁时转到俄克拉荷马城。 上一年夏天,他父亲在一次油井事故中死去。玛丽。罗斯蒂尔森和她儿子搬到俄克拉荷马城,因为她母亲住在那里,战争创造了许多就业机会。那是1942年,好日子又来了。
  中学前,格莱克的成绩一直很好,此后他经常打架斗殴。逃课、打架、在闹市区玩撞球,也许还在住宅区偷东西,虽然这从没被证实过。1949年,他还是个初中生,因为在存衣室洗手间放爆竹而受到停课两天的处分。在与当局的这些冲突中,玛丽。罗·斯蒂尔森都站在她儿子上边。1945年战争结束了,对于斯蒂尔森家来讲,等于好日子结束了。斯蒂尔森夫人似乎认为整个世界都在跟她和她的儿子作对。
  她母亲死了,只留给她一同小房子,此外一无所有了。她在一家低级酒吧当了一段时间的侍女,然后又在一家晚上开张的小饭店端盘子。当她儿子惹麻烦时,她总是为他辩护,从来不管他是否做了坏事。
  他父亲叫他“小崽子”,到了1949年,那个体弱多病的男孩不见了。随着格莱克·斯蒂尔森年龄的增长,他父亲的遗传基因显了出来。十三岁到十六岁之间,他猛长了六英寸,体重增加了八十磅。他不参加学校组织的体育活动,但设法参加了健美活动。“小崽子”成了一个难管的坏孩子。
  约翰尼猜他有十几次差点儿被学校开除。他没有被开除纯属运气。要是他受到一次严厉的处分,那就好了,约翰尼经常这么想。那现在就不用担心了,因为一个被处罚过的罪犯是不能担任公职的。
  1951年6月,斯蒂尔森毕业了,成绩是他们班最差的。虽然成绩不好,但他的脑子并没什么问题。他在寻找机会。他口齿伶俐,很有魅力。那年夏天,他在一个加油站干了一段时间。那年八月,在一次复活节聚会上,格莱克·斯蒂尔森被耶稣附体。他辞去了加油站的工作,成为一个职业造雨者,“通过我主那稣的力量”造雨。
  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别的,那年是俄克拉荷马最干旱的一年。庄稼颗粒无收,如果井也干了的话,牲畜不久也会完蛋的。当地牧场主协会邀请格莱克参加一个会议。约翰尼发现了许多有关随后发生事情的报道;那是斯蒂尔森职业中最辉煌的事件之一。没有一个报道是完全相同的,约翰尼可以理解这是为什么。它具有一个美国神话的所有特点,和有关戴维·克洛克特。皮考斯·比尔、保罗·班扬的故事没什么不同。有什么事发生了。这是不能否认的。。但事实真相已经不可能弄清楚了。
  有一件事似乎是肯定的。牧场主协会的那次会议是最奇怪的一次会议。牧场主们从东南和西南地区邀请了二十几位造雨者,其中一半是黑人,两个是印第安人——一个是一半血统的波尼族人,一个是正宗的阿帕契族人。有一个嚼摩根的墨西哥人,格莱克是九个白人中的一个,而且是惟一的本地人。
  牧场主们逐个听取造雨者和探水者的建议。他们很自然地分成了两类人:一类人要求预付一半费用(不退还),另一类人要求预付全部费用(不退还)。
  当轮到格莱克·斯蒂尔森时。他在了起来,大拇指抠着牛仔裤的皮带,说:“我猜你们知道,我是因为皈依那稣才能造雨的。以前我曾沉溺于罪恶之中。今天晚上我们就看到了一种罪恶,那就是金钱。”
  牧场主们产生了兴趣。斯蒂尔森十九岁时就是个很能吸引人的演说家了。他提出了一个他们无法拒绝的建议。因为他是个基督徒,因为他知道爱财是一切罪恶的根源,他将先造雨,然后他们再付他钱,付多付少随他们的便。通过口头表决,他被雇用了,两天后,他跪在一辆卡车的后车厢,慢慢驶过俄克拉荷马的主要和次要公路,他穿着一件黑衣服,戴着一顶牧师的帽子,通过两个喇叭求雨。成千上万的人跑出来看他。
  故事的结尾是可想而知的,令人很满意。在格莱克祈雨的第一天下午,天上阴云密布,第二天早晨就下雨了。雨下了三无可夜,洪水淹死了四个人,房顶上栖着鸡的房子被冲人洛林伍德河,井又被填满了,牲畜得救了。牧场主协会断定这雨本来就要下的。在第二次会议上他们为年轻的造雨者募捐,格莱克得到了十六块钱。
  格莱克没有因此而失态。他用十六块钱在俄克拉荷马城的、先驱者报)上做了一个广告。广告指出,同样的事情在哈姆林镇的一个捕鼠者身上也发生过。广告又说,作为一个基督徒,格莱克·斯蒂尔森不会在孩子身上实行报复,而且他知道他无法通过法律手段对付强大的牧场主协会。但做人要公平,是吗?他有一个年老的母亲要抚养,她的身体很不好。广告暗示说他为一群有钱的势利小人求雨,累得要命,他挽救了价值几万元的牲畜,却只得到十七块钱。因为他是个善良的基督徒,这种忘恩负义的行为并没让他烦恼,但正直的公民们应该认真想想。有正义感的人可以把捐款寄往471信箱,由《先驱者报》转交。
  约翰尼不知道那个广告后,格莱克·斯蒂尔森到底收到了多少钱。对此事的报道各种各样,但那年秋天,格莱克开着一辆崭新的水星汽车在镇里逛来逛去。玛丽·罗的母亲留给他们的小房子的税三年没交了,现在一次付清了。玛丽·罗(她并没什么病,也不老,不过四十五岁)穿上崭新的烷熊大衣。斯蒂尔森显然发现了推动世界运转的隐秘力量:如果那些受惠者不付钱,那些没有受惠的人,却会付钱。政治家们相信总有年轻人可以充当炮灰,也是根据这一原理, 牧场主们发现他们捅了马蜂窝。当协会成员来到镇里时,人们经常围住他们进行嘲讽、所有的教堂都不接收他们。他们突然发现被大雨拯救的牛很难卖掉,只有用船运到很远的地方去卖。
  那年十一月,两个手上套着金属带、口袋里装着手枪的年轻人来到格莱克;斯蒂尔森家,他们显然受雇于牧场主协会,来劝格莱克搬到别的更好的地方去、两人最后都进了医院。一个脑震荡,另一个掉了四颗牙,头骨破裂。两人都在格莱克。斯蒂尔森所在街道的角落被发现,没穿裤子。 他们的金属带被塞进屁眼中,对其中的一个年轻人不得不做一个小手术以取出异物。
  协会屈服了。在十二月初的一次会议上,从协会基金会中拨出七百元,一张相同数目的支票转交给了格莱克。斯蒂尔森。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
  1953年,他和他母亲搬到内布拉斯加州。造雨这一行很不景气,有人说撞球场也很不景气。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搬家,他们来到奥马哈。格莱克开了一家刷房公司,两年后公司破产。他推销(圣经》更成功。他穿过中西部,和上百家辛勤工作。敬畏上帝的农民一起吃饭,讲他皈依的故事,推销《圣经》徽章。塑料那稣像、赞美诗。磁带。宗教宣传册子,以及一本极右翼的书,名叫《美国的真理之路:共产主义——犹太主义反对美国的阴谋)。 1957年,陈旧的水星汽车被一辆崭新的福特汽车所替代。
  1958年,玛丽·罗·斯蒂尔森死于癌症,那年晚些时候,格莱克·斯蒂尔森不干推销《圣经》的工作了、向东移去。他在纽约呆了一年,他努力想要进入演艺界。这是少数几个没让他赚钱的工作之一。但也许不是因为他缺乏天赋,约翰尼讽刺地想。
  在奥尔班尼,他为保险公司工作,在那里一直呆到1965年。作为一个保险推销员,他的成就没有达到什么目的。他没有进入公司管理阶层,没有爆发出宗教狂热。在这五年间,过去的那个不怕碰钉子的格莱克·斯蒂尔森似乎进入了冬眠期。在他多变的职业中,惟一的女人就是他母亲。他从没结过婚,就约翰尼所知,他甚至没有长期约会过。
  1965年,保险公司让他去新罕布什尔州的里杰威工作,格莱克同意了。大约在这时,他的冬眠期似乎结束了。六十年代是一个风起云涌的时代,是短裙和解放的时代,格莱克积极参加社区事务。他加入了商会和扶轮社。1967年,在有关商业区停车计费器的争论中,他受到全州的关注。六年以来,各种派别为此争论过。格莱克建议取消所有的计费器,改成收钱箱。让人们想付多少钱就付多少钱,有些人说这是他们听过的最不可思议的建议。嗯,格莱克回答说,你会感到吃惊的。是的,先生。他很有说服力。镇上最后决定暂时采纳他的建议,随后汹涌而至的硬币让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除了格莱克。他几年前就发现了规则。
  1969年,他又成为新罕布什尔州的新闻人物,当时他向里杰威报纸寄了一封很长的信,他在信中建议让那些吸毒者参加公共设施的建设工作,可以参加公园、单车道的铺设工作,甚至可以去交通岛上种草。许多人说,这是我听过的最不可思议的建议。格莱克回答说,试一试吧,如果不行,就停下来。镇里又试了一下。一个吸毒者把镇图书馆过时的杜威十进位系统重新组织了一下,变成了新的国会图书馆目录系统,没花镇里一分钱。几个嘻皮士把镇公园布置成一个可游览的地方,非常科学地设计了池塘和运动场的位置,减少了危险,延长了运动时间。正如格莱克指出的那样,这些吸毒者大部分在大学中对化学很感兴趣,但他们在大学中还学到了别的东西,应该把这些知识用起来。
  在干这些事的同时,格莱克向曼彻斯特的《工会领袖报》波士顿的《环球报)和(纽约时报》写信,支持越战、支持对吸海洛因者判重刑,支持恢复死刑,特别是对贩毒者实行死刑。在竞选众议员的宣传中,格莱克宣称从1970年起他就一直反战,但这纯属谎言。
  1970年,格莱克·斯蒂尔森开了自己的保险和不动产公司,获得了巨大的成功。1973年,他和其他三个商人合资在州首府市郊建了一座购物中心。那年阿拉伯实行石油禁运,那年格莱克开始驾驶一辆林肯汽车。那年他也竞选里杰威市市长。
  市长任期两年,两年前的1971年,新英格兰的共和党和民主党都邀请他加入。他微笑着婉言谢绝了。1973年,他作为独立候选人竟选,对手是一个很受欢迎的共和党候选人和一个民主党傀儡。他第一次戴上建筑工人的安全帽。他的竟选口号是:“让我们建设一个更好的里杰威!”他大获全胜。。一年以后,在缅因州的姐妹州新罕布什尔州,选民们不理民主党的乔治·米切尔和共和党的詹姆斯·欧文,选了一位保险公司职员詹姆斯·朗格雷做他们的州长。
  葛列高利·阿玛斯·斯蒂尔森从中吸取了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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