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逼近 第196章

  他眼中的怒火熄灭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回来,或许她只是有什么事忘了告诉我们。我不知道。也许她不会再恢复知觉,就这么去了。乔治说这极有可能。但是我不知道那爆炸……还有尼克的死……还有她回来……这事把全城都弄迷糊了。他们都在谈论“他”。他们知道是哈罗德放置了炸弹,但是他们认为是“他”让哈罗德那么做的。见鬼,我也是这么想的。还有好多人说弗拉格要对阿巴盖尔妈妈回来负责。我不知道。好像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我感到害怕。好像这事就要这么糟糕地结束了。我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感觉,但是我现在有。”
  “但是我们,”她几乎是恳求地对他说,“我们和孩子也在那儿,不是吗?”好长一段时间,他没有回答。她想他不会回答的。后来他说,“是的。但是多长时间?”
  9月3日傍晚的时候,人们开始沿着泰伯梅萨车道缓慢地,几乎是漫无目的地走向拉里和露西的房子。有的是一个人,也有的三三两两。他们坐在房子前面的台阶上,那些房子的门上刻有哈罗德的“×”形标记。他们坐在路缘上,坐在经过了一个漫长的夏天之后已经变得枯黄的草地上。他们不时地低声说两句。还有的抽着香烟或烟斗。布拉德·基切纳也在那儿,一只胳膊上缠着厚厚的绷带,用一根吊带吊着。坎迪·琼斯和里奇·莫法特也在那儿,里奇·莫法特背着一个报童的邮包。诺曼·克罗格和汤姆·格林格坐在一起,他挽着衬衣袖子,露出因日光灼伤而带有斑点的肌肉。他儿子的衣袖也像他一样挽着。哈里和桑迪握着手坐在一块毯子上。迪克、奇普和16岁的托尼坐在离拉里的房子有一半距离的一个过道里,交替喝着一瓶加拿大“俱乐部”啤酒和热的七喜。帕蒂·克罗格和雷莉·哈米特坐在一块儿。他们中间放了一个野餐食品篮,里面装得满满的,但他们却只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晚上8点钟的时候,街上已经站满了人,都注视着那个房子。房子的前面停着拉里的自行车,旁边是乔治·理查德森的摩托车。
  拉里从卧室的窗户里注视着他们。在他身后,阿巴盖尔妈妈昏迷着躺在露西的床上。她身上发出的那种干燥而难闻的气味直冲鼻子,让他感到恶心——他很讨厌这种感觉——但却不愿走开。他这是出于一种赎罪感,因为当尼克和苏珊死的时候,他却逃脱了。他听到身后有低低的声响,那是床边的报死窃蠹。乔治还要到医院去检查其他病人。现在只有16个人了。3个人已经出院了。特迪·魏查克死了。
  拉里自己毫发无损。
  又是他保全了性命,而他身旁的其他人都死了。爆炸把他掀起来,飞过车道,落在一个花坛里,但他却一点儿也没划伤。尼克死了,苏珊死了,但他拉里·安德伍德却连伤也没伤着。
  里面外面都是尸虫,连通往这些房子的路上也是。最少有600只。哈罗德,你应该再拿一打手雷回来结束你的工作,哈罗德。他已经沿着哈罗德走过的路一直追到郊外,还根据一些糖纸的痕迹和他们其他的即兴创作搜寻。为了让韦尔斯重新通上煤气,他差点丢了手指。哈罗德发现了活塞的出口,只用了一个活水弯管。哈罗德是那些建议各委员会成员数根据人口数比例确定的人之一。他还建议接受专门委员会。聪明的哈罗德,哈罗德和他的账本,哈罗德和他的咧嘴一笑。
  斯图的说法能够令人满意,那就是没有人能知道哈罗德和纳迪娜在书桌底下用一些金属丝头能做什么。但对拉里来说,这样的推理不能成立。他以前见过哈罗德的聪明的即兴创造。有一次,他在一个高20米的粮仓的顶上写下一些字。他应该作出一些猜想。安德伍德侦探在根据糖纸侦察方面很伟大,但是在侦察炸弹方面却不怎么行。实际上,安德伍德是一个十足的笨蛋。
  拉里,如果你知道……
  是纳迪娜的声音。
  如果你喜欢,我愿意拜倒在你面前。
  还有一个机会能够避免这次谋杀和破坏……一次他永远也不能告诉别人的机会。当时这是不是真的在计划之中?有可能。如果没有炸弹和步话机连在一起的细节,至少也有一个整体的计划。
  弗拉格的计划。
  是的——背景中总有弗拉格,黑暗中操纵木偶的人,把绳子拴在哈罗德,纳迪娜和查理·英彭宁身上,天知道还有多少人。自由之邦的人巴不得亲眼目睹哈罗德被处死,但是这些是弗拉格干的……还有纳迪娜。还有,如果不是弗拉格,又是谁把她送给了哈罗德?在她到哈罗德那儿之前,她来拉里这儿,但是他把她打发走了。
  他怎么能肯定呢?他对露西负有责任。那是最重要的,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他——他觉得只要再有一两次交锋,就可以永远打掉他的男子气。于是他把她打发走了,他想弗拉格肯定对前一天夜里的工作非常得意……如果弗拉格是他的真实姓名的话。噢,斯图还活着,他能为委员会说话——他是永远不会为尼克说话的。格兰还活着,拉里把他当成委员会意见的代言人,但是尼克曾经是委员会的核心,还有苏珊和法兰妮,是委员会的道义的代表。是的,他痛苦地想,一切的一切,那晚上的爆炸干得可真不错。如果哈罗德和纳迪娜到那里的话,他应该好好地奖赏他们一下。
  他的目光从窗户上转过来,感到额头后面一阵隐隐的抽痛。理查德森在给阿巴盖尔测脉搏。劳里抚弄着T形支架上的点滴药瓶。迪克·埃利斯站在一旁,露西在门边看着拉里。
  “她怎么样?”拉里问乔治。
  “还是那样。”理查德森说。
  “她能熬过今天晚上吗?”
  “我不知道,拉里。”
  床上的女人简直就是一具被松弛的灰白的皮肤裹着的骷髅。她好像分不出性别来。头发已经快掉光了;她的乳防已经没有了:嘴被器具撑着,从里面发出刺耳的呼吸声。对拉里来说,她看上去就像是照片上的墨西哥尤卡坦州的干尸——没有腐烂却已干枯;而且看不出来年龄。
  对,她现在就是这样,不是妈妈,而是一具干尸,只有嘴里还在发出的刺耳的呼吸声,就像是一阵微风吹过干草茬发出的声音。她怎么还算是活着的呢?
  拉里这么想着……上帝还会让她活过来吗?为什么呢?这是一个玩笑,一个天大的玩笑。乔治说他听说过相似的事情,但绝不会是这么典型,他自己也从来没想到会遇上这样的事。她有点……像在吞噬自己。她的身体在因营养不良而垮掉之前一直在运转。她在捣毁她身体的一部分以获取营养。是露西把她放到床上的,露西低声神秘地告诉他,她好像还没有一个小孩的盒子风筝重呢,盒子风筝可是一阵小风就能把它永远地吹没影儿的。
  露西从门边的角落里说出一句话来,让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她有什么话要说。”
  劳里不太肯定地说:“她还处于严重昏迷状态下呢,露西……她连醒过来的机会都……”
  “她回来告诉我们什么事。在她告诉我们之前上帝不会让她走的。”
  “但是她会告诉我们什么呢,露西?”迪克问她。
  “我不知道,”露西说,“但是我害怕听到它。我知道的。临终前这段时间不会结束,它刚刚开始。这就是我所害怕的。”
  乔治·理查德森打破了接之而来的长时间的沉默。“我得到医院去了。劳里,迪克,我需要你们两个。”
  你不会把这具干尸单独留给我们吧?拉里差点问出来,他闭了闭嘴,终于没有问。
  他们三个走向门口,露西拿了他们的外衣。今天夜里的气温怕还不到60度,穿着衬衣骑车很不舒服。
  “我们能为她做点什么呢?”拉里静静地问乔治。
  “露西会打点滴,”乔治说,“别的没有什么。你看……”他的声音逐渐减弱下去。他们当然都看见了。它不就在床上吗?
  “晚安,拉里,露西,”迪克说。
  他们走了出去。拉里又回到窗口。外边的人都站起来注视着。她还活着吗?是死了?还是正处于弥留之际?或许被上帝的法力救活了?她说了什么没有?
  露西用一只胳膊抱住了他的腰,把他吓得轻轻跳了一下。“我爱你。”她说。他摸索着抓她。他低下头,无助地颤抖着。
  “我爱你,”她沉静地说,“事情会好的。别忍着了,您想怎么样就发泄出来吧,拉里。”
  他哭了。眼泪像豆子一样滚烫而坚硬。“露西……”
  “嘘。”她光滑的双手在他脖子后面抚摸着。
  “噢,露西,天呐,这一切是怎么了?”他靠着她的脖子哭出了声,她也紧紧地抱着他,却不知道,不知道在他们身后,阿巴盖尔妈妈在艰难地喘着气,在深深的昏迷中坚持着。
  乔治开车缓缓地驶过街道,一遍一遍地传递着这样的信息:是的,还活着。医学诊断和预言是不准确的。不,她什么也没说,看来也不会说什么。你们同样也可以回家了。如果有什么事发生,你们会听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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