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逼近 第146章

  他又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看着他从视线中消失,法兰妮回到楼上,溜进被子靠着斯图躺下,斯图仍沉沉地睡着。
  法兰妮把被单拉到下颌,脑海里又浮现出哈罗德的影子。她又怎么能告诉拉里,这个迷途中看起来这么可爱的人,哈罗德·劳德是个迷失了自己的孩子呢?难道她能说她在不久前的某一天,恰巧碰到这位聪明的哈罗德,充满活力的哈罗德,这个像基督一样做事的哈罗德会穿着浴衣坐在草地上哭鼻子。难道她能说这个以前胆小的哈罗德到了博尔德以后成了那种十足的政客,一个见谁都表示友好的人,一个对着人总是皮笑肉不笑的怪物。
  她许久还不能入睡,哈罗德深深地陷入了对她的单相思之中,而她却深深地爱着斯图·雷德曼。她每次见到的都是一副讨好模样的哈罗德,尽管他看起来掉了有10磅肉,并且也不过分打扮,我还是……
  她突然感觉喉咙处呼吸不舒服,就用肘支着坐了起来。
  有什么东西在她身体内动。
  她的手轻轻地摸着肚子,显然这还有点太早,只是她的想象而已。她又慢慢躺下,心跳得很厉害,几乎就把斯图给弄醒了。他要真的醒了,她愿同他分享这一时刻,也许他们会有第二个孩子的。
  这时又动了一下,轻轻的就像是空气,只有她知道,这是她的孩子,她的孩子已经活在世上了。
  她默默自语:“真棒。”她又躺好,什么拉里·安德伍德,哈罗德·劳德都忘在脑后,从她母亲生病以来的事都记不住了,她就静静地躺在那里听着体内的运动。她的孩子活了。
  哈罗德坐在房子前草坪的椅子上,那是他自己搬出来的。看着天空,他想起了一首老的摇滚歌曲,他恨摇滚歌曲,但这一首他却记得很清楚:天空的千万颗星星让我意识到你是我唯一的爱,告诉我你爱我,告诉我你是我的,完全属于我……
  天上的星星早就超过了1000颗,但却都不是爱人的星星。海面上方的银河系,星光灿烂,只不过都是恨的星星。哈罗德觉得自己有资格向它个许愿。我要许愿,我要许愿,今天晚上我要许个愿,让你们都落下来摔死。
  他静静地头仰着坐着,一个完全的天文学家。他现在头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长,但不再蓬乱,不再有异味,他也戒掉了糖,由于工作辛苦,加上长时间的走路,他已经轻了好几磅,因此看起来已经相当不错了。在过去的几周里,他散步经过能反光的地方时也看一看自己,他感到很惊讶,似乎看到的并不是自己。
  他在椅子里动了动,在他的膝头放着一个大本,用精致的仿皮材料作封面,每当他离开家时,他都要把它藏好,一旦被人发现,那他在博尔德的生活就完了,本子的封面上用金字写着:账本。这是自从看了法兰妮的日记后开始记的。在开始的60页里,文字记得满满的,没有段落,只是黑压压的一片。文字中充斥着仇恨,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有那么多的仇恨。
  他为什么会恨?
  他坐直了,就好像这个问题是来自外面。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也许只有几个人能回答。爱因斯坦不是说过世界上只有6个人能理解E=MC2的应用吗?那他头脑里的公式呢?哈罗德的相对论呢?他能写出两倍的仇恨的文字,他自己已经变了,失去了本性,他也许会强奸自己,他迷失了自己,不知人类的主流在何处。
  他不久得离开博尔德。一个月,两个月或者更长,等他调整好了,他就向西进发。等到了那里,他会破口大骂这个地方。他会告诉他们这里的公众会议是怎么一回事,更重要的是他将宣讲私下会议的情况。他将肯定进入那里的委员会,受到欢迎,受到领导的奖赏,他将受到重用,发光闪亮。他和弗拉格将把这个居住地像毁灭一座蚁山一样除掉。但他要先把雷德曼摆平,这个对他撒谎,偷走他的女人的混蛋。
  对,哈罗德,但你为什么会恨?
  不,这没有一个满意的答案,只有一种,那就是恨本身。这能算得上一个问题吗?他认为不能算,就像你问一个女人她为什么要生孩子一样。曾经有一次,也就是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他已经放弃仇恨。那是在他看完了法兰妮的日记之后,那时他才知道法兰妮已心仪斯图·雷德曼。这就如同一盆凉水突然倒在他的头上,就像是一只蛞蝓一样,它不是张开,而是蜷成一团,他已经失去了质疑的力量。那一刻他意识到他必须接受这一事实,他也感到很恐怖,从那一时刻起,他就感觉自己要变成一个全新的人,一个经历了超级流感的脱胎的哈罗德·劳德。他比别人更加体会到了这个博尔德自由之邦是怎么样的。它不像其他的瘟疫前的美国城市,人们没有看透是因为大家都没有脱离这个圈子。而他则不然。男人和女人住在一起但并不想结婚,整个小组的人住在一起,就像公社一样,没有什么打斗,人们似乎相处得很好,而且没有人对梦的根深蒂固的神学解释提出质疑,也包括瘟疫是怎么一回事。博尔德只是一个复制的社会,并不能感觉到原始的美。
  哈罗德感觉到了,并且他恨它。
  在山那边的远处是另一类生物,是从黑暗的肿瘤上切下来的。从旧政治的死尸上取下的单一细胞,是侵蚀了旧的社会的癌细胞的再生。对社会来说,它意味着斗争,健康的组织去对抗肿瘤的入侵,但对每一个单一的细胞,就回到了那个旧的问题,又回到了伊甸园,你是吃了苹果还是没有动?在那,在西方,他们早已吃了无数的苹果饼,他们是伊甸园的杀手,黑暗的枪手。
  至于他自己,当得知自己他要接受这一事实时,拒绝了新的机会。得到这个机会可能是断送了自己。他的每一根神经都表示反对。他断送了梦和欲望,并且问自己能否轻易忘掉它们。在这个新的自由之邦社会里他只能是哈罗德·劳德,而在那边他会成为一个王子。
  那邪恶吸引着他。它是一个黑暗的狂欢,灭了灯的命运轮在黑暗中旋转,永不停止的街头表演围满了像他这样的渣滓,而在大帐篷里,狮子把观众给吃了。他听到的也是不协调的音乐。
  他打开日记本,在星光下他用力地写下:
  1990年8月12日(凌晨)
  据说人类的两大罪恶是骄傲与仇恨。是吗?我倒觉得它们是两大美德,要放弃骄傲和仇恨就是说你要为世界而改变。去拥抱它们,去表现它们是更为高尚的;也就是说世界必须为你而改变。我对此充满憧憬。
  哈罗德·艾米·劳德
  他合上本子走进屋里,把本子放到炉洞里,然后钻进浴室点亮灯以便能看到镜子进行笑的练习。他已经越来越擅长于此道了。
  第51章
  博尔德的各个角落贴满了拉尔夫宣布会议的海报,人们兴奋地谈论着,大多是关于7人特别委员会是好还是坏的问题。
  天还没有黑阿巴盖尔妈妈就上床睡觉了,她感到疲惫不堪。这一天接连不断地有人来访,询问她的态度,她按自己所想应允了大部分的决议,因为她觉得委员会还不错,人们都迫切地想知道若是在大会上组成一个长期委员会,她是否会任职,她回复说这是件太累人的差事,但她在人们需要她帮助的时候,一定会给予由选举的代表组成的委员会以一切尽可能的帮助。她一遍遍地担保说,任何拒绝她帮助的长期委员会结果都会是一团糟。阿巴盖尔妈妈休息了,很疲惫,但心满意足。
  那晚,尼克·安德罗斯亦是如此,在短短的一天里,凭着一张由手摇油印机造出来的海报,自由之邦一支由难民组成的涣散队伍转变成颇具潜质的选民。他们喜欢这海报,在长期的自由落体的感觉之后它给了他们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那天下午,拉尔夫驱车来到发电厂。拉尔夫和斯图决定后天在斯图和法兰妮那里开一个预备会议。这可以给全体委员会成员再多两天时间去听取众人的意见。
  尼克微笑着,托着他那两只无用的耳朵。
  “唇读更好,”斯图说道,“你知道,尼克,我开始考虑用那些棕色摩托,我们一定能做成点事。那个布拉德·基切纳是个工作勤恳的家伙,我们若有十个像他那样的人,到9月1日我们就能使这整个城市很好地运转了。”
  尼克做了一个OK的手势表示同意,他们一起走进了房子里。
  那天下午,拉里·安德伍德和利奥·罗克威沿路向西走,直到哈罗德的房子。拉里还背着那只陪伴他走遍全国的帆布包,但现在里面只装着一瓶酒和半打巧克力棒棒糖纸了。
  露西和其他6个人带着两辆破卡车出去了,他们开始清理博尔德的大街小巷,这里到处都是车子,问题是,他们全靠自己干活,而这项分散的工程需要依靠其他人的响应与参与。
  拉里寻思着,眼睛看到一张标题为“群众大会”的海报,这张海报被贴在电线杆上,也许这是问题的答案。这里的人们想干活,他们需要有人来协调和组织,告诉他们应做什么,他想,他们大部分人都想洗去初夏时这里发生的一切,就像用板擦擦掉黑板上的脏话。拉里想也许在全美国这无法办到,但若是天气许可,飘雪之前在博尔德应该可以办到。
  瞥见玻璃反射的亮光,他转身去看,利奥飞快地拾起一块石头扔了过去,正穿过一辆旧福特车的后车窗。
  “别这样,乔。”
  “我是利奥。”
  “利奥。”他纠正道。
  “别这样。”
  “为什么?”利奥得意地说,好一阵子拉里也想不出一个满意的答案。
  “因为那发出的声音很刺耳。”他最后只有这样说了。
  他们继续向前走。拉里把双手插在口袋里,利奥也把双手放在口袋里。拉里踢了一脚空的易拉罐,利奥斜着向前去踢一块小石子。拉里开始吹一支曲子,利奥便打着口哨伴奏。拉里搓了一把孩子的头发。利奥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拉里想着:天啊!我喜欢上这家伙了,已经有点爱不释手了。
  他们来到法兰妮提起的那个公园,对面是一幢嵌着白色百叶窗的绿房子。通向前门的水泥路上停着一辆装满砖头的手推车,前门旁边是一个废罐子,放着那种需要加水的自制灰泥混合剂。
  旁边蹲着一个小伙,背对着街道,宽阔的肩膀,没穿上衣,身上晒得爆了皮,他一手拿着铲子,正在花床四周做一道弯形的矮墙。
  拉里想起法兰妮说的话:他变了——我不知道他变成了什么样,为什么会变,甚至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好不过的了——有时我真担心。
  于是拉里走上前去,以他在穿越这个国家这段时间里计划好的方式说道:“我猜,你就是哈罗德·劳德吧?”
  哈罗德一惊,身子一颤了一下,转过身来,一手拿着砖块,一手半举着滴着灰泥浆的铲子,像是拿着件武器。拉里用余光瞥见利奥后退了一步。他的第一个念头非常确定,认为哈罗德根本没有看他。这与他想象的不一样。他的第二个念头与这铲子有关:他会不会让那滴着泥浆的家什落到我身上?哈罗德表情严肃,眼睛又窄又黑;头发呈波浪形贴在浸满汗的额头上;他双唇紧闭,有些苍白。
  紧接着,哈罗德开怀大笑起来,而且是毫无恶意。如此突然而彻底的转变,以至于拉里事后都难以相信他曾见过一个紧张而严肃,毫无笑容的哈罗德,比起花床周围的墙来,那张脸更容易把自己同别人分开。
  他的眼睛不再有那种恶意的眼神(那双眼睛绿幽幽的,这样一双明亮的眼睛怎么会看起来充满恶意,甚至是阴暗呢?)他把铲子尖朝下插入泥浆中,手在牛仔裤后的口袋上擦了擦,接着伸出来。拉里想到:天啊!他还是个孩子,比我还校他若是已满18岁,我就吃掉他去年生日蛋糕上的蜡烛。
  “我好像并不认识你。”哈罗德握手时笑着说道。他握手有力,拉里的手被握得上下摆动三四次,这令拉里想起他与乔治·布什的那次握手,那时,那个老人正竞选总统。那是他听从了他妈妈的建议,参加的一次政治集会。他妈妈常说,若是你看不起电影,就去动物园。若是你连参观动物园的钱都没有,就去看看政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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