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逼近 第137章

  “她的确做过,因此——马克说的对。她一直在说梦话。一天晚上她说的声太大,把我都吵醒了。”
  现在,他把目光转向了她。过了好一会儿,他问,“她都说了什么?”
  露西回想着,尽量不出错。“她在睡袋里翻来覆去,一遍又遍地说着:‘不,太冷了,不,你这样做,我受不了,实在太冷了,太冷了。’然后,她开始揪自己的头发。她在睡梦中开始揪自己的头发。还呻吟着。让我直起鸡皮疙瘩。”
  “露西,人可能有梦魇。那不意味着这些都是关于……嗯,关于他。”
  “天黑后最好别说‘他’说得太多,好吗?”
  “最好,是的。”
  “拉里,她那样子有点让人捉摸不透。你懂我的意思吗?”
  “是的。”他懂。尽管她坚持说自己没做过梦,但当他们到达赫明福德的老妇人家时,她的眼睛下面出现了棕色的眼袋。一头浓密的秀发也明显地白多了。而且,如果你碰到她,她就会跳起来。她因痛苦而变得畏畏缩缩的。
  露西说,“你爱她,是不是?”
  “噢,露西!”他带着责备的口吻说。
  “不,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她看到他的表情,猛烈地摇着头,“我不得不这样说。我看到你看她时的眼神……以及有时她看你的眼神,你忙其他事的时候,那就……就没事儿。拉里,她爱你。但她害怕。”
  “害怕什么?害怕什么?”
  他记起他试图向她求爱的那一次,那是在斯托威顿惨败的3天后。从那儿以后,她变得安静了——偶尔仍很快乐,但现在,她显然是在强颜欢笑。那天,乔已经睡着了。拉里走过去,坐在她身边,他们聊了会天儿,不是关于他们目前的处境,只是些陈年旧事,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拉里想吻她。她把他推开了,把脸转了过去。他又试图吻她,动作既粗鲁又温柔,极想得到她。就在那一刻她向他屈服了,并告诉他会是个什么样子,如果……
  然后,她挣脱了他,移到一边去了,她的脸色苍白,双臂交叉地抱在胸前,双手托着双肘,头低着。
  “拉里,不要再那样做了。求你了。不然,我就带乔离开。”
  “为什么?纳迪娜,为什么?这有什么了不得的?”
  她不回答。只是低头站着,眼下方已经开始有棕色的阴影。
  “如果我能告诉你,我会告诉你的,”她最后说,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曾经有一个女朋友,有点儿像她,”露西说,“在我上高中的时候。她名叫约琳,约琳·马乔斯。约琳没上高中。她中途退学,嫁给了他的男朋友。他在海军服役。他们结婚的时候,她就怀孕了,但后来流产了。他丈夫经常出海,而约琳……喜欢社交活动。她喜欢那样,她丈夫是个十足的醋坛子。他告诉她,如果发现她在他背后捣鬼,他就扭断她的胳膊,打烂她的脸。你能想象那样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吗?你丈夫每次回家说:‘好,亲爱的,我现在要出海了,吻我一下,然后咱们俩在床上温存一会儿,顺便说一声,如果我回来,有人告诉我你一直在鬼混,我会扭断你的胳膊,打烂你的脸。’”
  “是的,这不大好。”
  “所以过了一段时间,她遇到了一个叫赫布的家伙,”露西说,“他是伯灵顿中学的体育助教。他们偷偷摸摸地鬼混到一起,总是提防有没有人在背后监视他们,我也不知道他丈夫是否安插了什么人暗中监视他们,但过了一段时间,大家相安无事。这样又过了一段时间,约琳真的变得古怪起来。她总是想,街角等公共汽车的某个男人就是他丈夫的一个朋友。或者在某个汽车旅馆登记时站在她和赫布后面登记的推销员也是。她想即使这个汽车旅馆位于纽约州以南的某个地方,也不能排除这个可能。甚至是给他们指出野餐地点的警察。这样发展下去实在太不好了,当门被风砰地吹响,她也会发出几声尖叫,每次有人上楼,她都会跳起来。那时,她住的地方被分隔成7间小房,所以总是有人上楼来。赫布害怕了,离开了她。他倒不是怕约琳的丈夫——而是怕她。这样,就在她丈夫休假回来之前,约琳得了精神分裂。这全都因为她希望多爱一点儿……还因为他是个疯狂的醋坛子。拉里,纳迪娜让我想起了这个女孩。我觉得她很可怜。我想我是不大喜欢她,但我确实觉得她很可怜。她看起来吓人。”
  “你在说纳迪娜怕我,就像那个女孩怕他丈夫一样?”
  露西说:“也许。我要告诉你——不管纳迪娜的丈夫在哪,反正不在这儿。”
  他有点儿不自然地笑了笑。“我们应该回去睡觉了。明天事儿还会很多。”
  “好的,”她说,想着他根本一个字不明白自己说的话。突然,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嘿,”他说,“嘿。”他想搂着她。
  她把他的胳膊推开。“你正在得到你想从我这得到的东西;你没有必要那样做!”
  “露西,我可从未扭过你的胳膊,”他阴沉沉地说。
  “噢,你真是太傻了!”她哭着叫道,并捶着他的大腿,“拉里,为什么男人都那么傻?你所看到的都是用白纸黑字写出来的。是的,你是从未扭过我的胳膊。我也从未喜欢过她。你能扭住她的胳膊,而她仍可能蔑视你,盘着她的双腿,无动于衷。男人们都会有像我这样的姑娘的名字;他们把名字写在浴室的间壁上,我听说过。但所有的一切,都需要某个人的温暖,需要温暖的感觉。需要爱情。这难道不好吗?”
  “好。好,不坏。但露西……”
  “但你不相信,”她轻蔑地说,“所以,你继续追求细高个儿的苗条小姐,同时还在太阳下山的时候和露西拉拉扯扯。”
  他静静地坐着,点着头。这是真的,字字句句都属实。他太累了,简直是身心疲惫,以致不想反驳她。她似乎也看出来了;她的脸缓和下来,把一只手放在他的胳膊上。
  “拉里,如果你追到她,我第一个给你送花。我一辈子都不会记恨谁。只是……将来不要太失望了。”
  “露西……”
  她的声音陡然提高,生硬而且格外有力,此时,他的胳膊直起鸡皮疙瘩。“我突然想,爱是非常重要的,只有爱才能让我们度过难关,仇恨是没有意义的。”她的话音降了下来。“你是对的。太晚了。我们回去睡觉吧。来吗?”
  “好的,”他说,当他俩站起来的时候,他未加思索地将她搂在怀中,热烈地吻着她。“我尽我所能地爱你,露西。”
  “我知道,”她说,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笑容。“我知道,拉里。”
  这次,当他搂她的时候,她没再把它推开。他们一起走回营地,羞羞怯怯地作爱后,睡了。
  拉里·安德伍德和露西·斯旺返回宿营地约摸20分钟后,也就是他们作过爱睡着后10分钟,纳迪娜像猫一样在黑暗中醒来。
  有人需要我,她一边想,一边听着心脏的血液在慢慢流淌。她的一双黝黑的大眼睛向上凝视着一棵愉树,树的枝丫向上伸着,树影都快要接上天了。是的。有人需要我。真的。但……未免太残酷了。
  她6岁那年,父母和弟弟死于一次交通事故;那天,她没有跟他们一起去看姑妈和姑父,而是留下来和同街的一个小朋友一起玩。不管怎么说,他们最喜欢弟弟,她能够记起来。弟弟不像她,她是4岁零半个月从孤儿院偷来的小家伙。弟弟的出身非常清白。他们自吹弟弟是他们亲生的。但纳迪娜永远属于纳迪娜。她是大地的孩子。
  那次事故后,她便和姑妈、姑父住在一起,因为他们是她仅有的两个亲戚。那是东部新汉普郡的白山山脉。她记得他们曾带她从高速路骑车爬上华盛顿山,为她庆祝8岁生日,因为海拔高,她流了鼻血。姑妈和姑父太老了,她16岁的时候,他们已经50多岁了,那一年,她像小鹿一般轻快地跑过月下湿漉漉的草地。那是一个爱情的夜晚。如果那个男孩追上她,她就会给他属于她的任何奖赏,他追得上她与否,有什么要紧?他们跑着,这难道不是重要的事吗?
  他没有追上她。慢慢地一片云遮住了月亮。露水变得又湿又冷,令人不快,甚至令人害怕。
  她的未婚夫、她梦中的白马王子那时候在哪儿?在哪一条街道上,在哪一条乡间小路上,自己走到郊外的黑暗处,传来鸡尾酒碰杯的刺耳声音,将这个世界打碎成清脆、明智的几块?哪一阵冷风是他带来的?他那磨破的帆布包里装了多少只雷管?当她16岁的时候,谁知道他的名字?他有多大?他的家曾经在哪儿?是什么样的妈妈将他送到她的怀中?她仅仅肯定他和她一样也是个孤儿,他的时代就要到来。他总是走在还未建成的路上,而她偶尔也曾踏在同一条路上。他们相会的地点在前方很远的地方。她知道他是一个美国人,牛奶和苹果派更合他的口味,欣赏那种家庭式美丽的红方格色织布。他的家在美国,他回家的路很隐秘,高速公路若隐若现,地铁的方向写在诗歌里。他是另一个男人,另一张面孔,一个黑衣人,他的脚步声在夏夜芬芳的路上回想。
  有谁知道她的白马王子什么时候到来?
  她等着他,保持着处女之身。16岁时,她几乎是迫不得已,又上了大学。那些追她的男孩子都走了,气恼而迷茫,就像拉里目前的样子,她深感需要抉择,某种前生注定的感觉,神秘的相会地点。
  博尔德是路的分岔点。
  时间临近了。他呼唤她,乞求她来。
  大学毕业,她便埋头工作,和另外两个女孩子合住一间租来的房子。两个什么样的女孩子?嗯,她们总是时来时去。只有纳迪娜常住,她很高兴她的室友带来的年轻男子,但她从未有过自己的男孩子。她想他们议论过她,叫她待字闺中的老处女,也许甚至猜想她是可能是个谨小慎微的同性恋者。这不是真的。她只是……
  一个处女。
  待字闺中。
  有的时候,她觉得好像要出现转机。一天结束时,她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收拾东西,突然她会停下来,眼睛发出柔和的光,留心看着,手里面忘了拿着一个玩偶盒。那时,她会想:要发生转机了……要刮起一阵大风了。有的时候,当她有了这种想法,她会发现自己在转头看,好像有东西在追逐她。然后突然就不想了,她会不自然地笑笑。
  她16岁那年,头发开始变得灰白,那一年,有人追她,但没追上——起先只是几绺儿,夹在一头乌黑的秀发中显得触目惊心,不是灰白色的,不是,不是这个字眼儿……白色,是白色的头发。
  数年后,她参加了一个在大学生联谊会会堂举行的聚会。灯很暗,过一会儿,人们三三两两地散去。许多女孩——纳迪娜也在其中——前一天晚上就从学生宿舍登记离开。她满想坚持到底——可总有东西隐藏在年年岁岁之下,使她欲前又止。第二天,在7点钟的冷光之下,她在宿舍浴室的长镜中发现自己又长了白发,像是一夜之间的事——当然,这不可能。
  就这样平平淡淡地又过了几年,这其中曾经有过感情,是的,感情,有时,在坟墓般的夜晚,她又冷又热地醒来,浑身被汗水浸透,令人愉快的是自己还活着,并意识到自己在床上。早上,她会去镜子跟前,想象着她会看到更多的白发。
  在那些年,她外表看来只是纳迪娜·克罗斯:甜美可爱、喜欢孩子,工作出色,孑然一身。如果是过去,这样一个女人在社区内会引起人们的议论和好奇,但时代不同了。她的容貌如此出众,似乎唯有如此才显得合情合理。
  如今,时代又要变了。
  现在,变化就要发生,在梦中,她开始认识她的未婚夫,对他有了一点了解,虽然她从未与他谋面。他就是她一直等待的那个人。她想走近他……但又不想那么做。她注定是他的,但他令她胆战心惊。
  然后,乔出现了,之后是拉里。事情因此变得异乎复杂起来。她开始感觉像一个在栏索内激战的职业拳击手。她知道,她的清白和贞洁对黑衣人最重要。如果她让拉里占有了她(或者是让任何人占有了她),黑衣人的魅力就会消失。而她对拉里非常倾心。她开始非常斩钉截铁地想让他占有她——这次,她决心坚持到底。让他占有她,让它结束,让一切结束。她太累了,而拉里是合适的人眩她等另一个人太久了,这么多年都过得枯燥无味。
  但拉里并不合适……或者一开始似乎是这样。她不屑一顾地将他最初的优势抖落在一边,就像一匹母马用尾巴甩掉一只苍蝇。她记得她曾想过:如果这里的一切都是“他”的,谁又能指责我拒绝拉里的请求呢?
  她还是跟了“他”。那是事实。但她一直渴望接触其他人,不只因为乔,而且因为她几乎到了抛弃这个孩子,独自一人向西去寻找那个男人的地步。只是由于这么多年形成的对由她照养的孩子的根深蒂固的责任感才使她没有那样做,她的常识也知道,对乔撒手不管,他会死的。
  在一个死了么多人的世界里,再多丧失一条性命无疑是罪孽深重。
  所以她跟随了拉里,有了他毕竟比无依无靠好。
  但事实证明,拉里比无依无靠要复杂得多——他能令人产生错觉(甚至是对他自己),就像一汪水,看似很浅,只有一二英寸,但当你把手放进去时,你会突然发现从胳膊一直湿到肩膀。他认识乔的方式是一回事。乔对他产生好感的方式是另一回事,她本人对乔和拉里之间日益增进的关系感到嫉妒也是另外一回事。在摩托车销售商那儿,拉里把赌注全押在了这个男孩的双手手指上,他赢了。
  如果他们不是全神贯注在汽油箱盖上,他们会看到她吃惊地张着嘴。她站在那儿看着他们,吓得一动不动,她凝视着那根闪亮的金属撬杠,等着它发出第一声震颤,然后渐弱。结束后,她才意识到她一直等着发出叫声。
  然后,盖子掀起来,翻了下去,她才感觉自己判断失误,不仅很严重,而且是根本性的。
友情链接:豆豆小说 - 豆豆小说阅读网 - 豆豆言情 - 猪猪书库 - 豆豆言情小说网 - 席绢 - Stock Analysis - 股票分析预测 - 豆豆股票分析
CopyRight © 2020 本作品由豆豆书库提供,仅供试阅。如果您喜欢,请购买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