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逼近 第122章

  “想一起坐在石头上看日落吗?”
  她坐到了斯图身边,心跳顿时加快了。说到底,还有别的理由让她来到这儿么?她知道他离开营地的路径,也知道哈罗德和格兰还有其他两个姑娘一道前往布赖顿市,要找一架民用电台(这次是格兰的主意,而非哈罗德的)。帕蒂·克罗格回到了营地,正在照料那两个患战斗疲劳症的病人。雪莉·哈米特有从惊吓中清醒过来的迹象,但今天一早,她又把大家吵醒了,困为她在梦中发出了尖叫,两只手在空中乱舞,做出避开打击的样子。另一个女人,就是无名无姓的那个好像正在朝另一个方向发展。她坐着。即使饱了还要吃。她会装着大小便的样子。也不回答别人的问题。她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才真正活跃起来。即使服用了很大剂量的佛罗那,也经常呻吟,有时还尖叫。法兰妮想,自己知道这个可怜的女人正梦到了什么。
  “像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是不是?”她说。
  他没有马上回答,过了一会儿,才说:“比我们想象的要远。那位老妇人已不在内布拉斯加州了。”
  “我知道……”她刚起了个头,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看着她,微微一笑。“小姐,你一直都没有吃药。”
  “我的秘密保不住了。”她说着,不太自然地笑了笑。
  “不光我们这样,”斯图说,“下午,和戴安娜聊天的时候(一听到他叫她的名字那么亲密,就勾起了她内心的嫉妒与恐惧之情),她说她和苏珊也都不愿意吃。”
  法兰妮点了点头。“为什么停下来了?他们没给你吃药吗……在那地方?”
  他在土制烟灰碟里敲了敲烟灰。“晚上只是柔和的镇静剂。他们用不着迷倒我。他们看得很牢。我是三天前开始不吃药的,因为我觉得……不需要了。”他思忖片刻,又接着说了下去。“格兰和哈罗德要去找架民用电台,真是个好主意。民用电台有什么用呢?是为了让你保持联系。我一个叫托尼·莱姆斯特的战友回到了阿内特,他的侦察机里有一架电台。了不起的小玩意儿。你可以用它和别人通话,如果你遇上麻烦,还能呼救。这些梦想,好像在你的脑袋里已经装了一架电台,只是不能发报,只能接收。”
  “也许我们正在发报。”法兰妮平静地说。
  他看着她,神色惊愕。
  他们一言不发地坐了片刻。太阳露出头来,像是要赶着在沉没到地平线之前道一声再见。法兰妮能够理解,为什么原始人那么崇拜太阳。因为日复一日,整个国家更加空空荡荡,巨大的沉寂使她的脑海中映出的是太阳——月亮——也是这样的庞然大物,开始变得好像更庞大、更重要。也更加人格化。
  “不管怎样,我没再吃药,”斯图说,“昨晚,我又梦到了那个黑衣人。情况糟透了。他正在沙漠边缘的某个地方站住了脚。我想是在拉斯维加斯。法兰妮……我想他正在将人们钉在十字架上。是那些他觉得碍手碍脚的人。”
  “他在干什么?”
  “那就是我所梦到的。沿着15号公路布满了一排排用车库横梁和电线杆搭成的十字架。人们正悬在上面。”
  “不过是个梦。”她故作轻松地说。
  “也许吧。”他吸了口烟,望着西方血染的云霞。“但另外两个晚上,也就是我们忙于应付那几个劫持妇女的疯子之前的晚上,我梦见了她——那个我们称之为阿巴盖尔妈妈的女人。她正坐在运货卡车的驾驶室里,车子停在76号高速公路边上。我站在地上,一只胳膊拄在车窗上,正在跟她说话,自然地就像我正在和你说话一样。她说,‘斯图尔特,你还可以带着他们走得快点儿;像我这样的老太婆都做得来,你这个得克萨斯大块头更没问题了。’”斯图笑了笑,扔掉烟头,用鞋后跟碾了一下。想到前途渺茫,就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样,他伸出一支胳膊揽住了法兰妮的肩。
  “他们要去克罗拉多州,”她说。
  “噢,是的,我想是的。”
  “那……那么是戴安娜还是苏珊也梦到过她?”
  “她们全都梦见过。昨天晚上,苏珊梦到了十字架。和我梦见的一模一样。”
  “现在,已经有许多人跟着那个老太太了。”
  斯图点了点头。“有20人,或许更多。你知道,我们每天都要转移一批人。他们就蹲在那儿,等着我们经过。但我想,他们都害怕我们,而她……于是他们就会投奔她。他们迟早会来的。”
  “或者去投靠另一个。”法兰妮说。
  斯图点点头。“是的,或是投靠他。法兰妮你为什么不再吃佛罗那了呢?”
  她颤抖着哀叹了一声,思忖着是否应该告诉他。她想告诉他真相,又怕看到他的反应。
  “女人要做的事没数儿。”她最后说道。
  “是的,”他随声附和着,“但也许总有办法摸透她们在想些什么。”
  “什么……”她刚一开口,他就用一个热吻堵上了她的嘴。
  他们并排躺在草坪上,沐浴着最后一抹晚霞。当火红和冷紫这两种暮色交织时,火红渐渐淡褪,冷紫愈来愈浓,现在,法兰妮可以看到繁星透过最后一抹晚霞眨着眼睛。明天是个旅行的好天气。运气好的话,他们可能会走上那条横穿印第安那州的大道。
  斯图懒懒地拍打着胸口上盘旋的蚊子。他的衬衫挂在不远的一株小树上。法兰妮还穿着衬衫,只是钮扣解开了。乳防胀顶着衣服,她想:“我开始发胖了,现在只是那么一点,但已经是明显的了……至少我觉得是。”
  “我一直想得到你,”斯图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着她。“我想你知道。”
  “我不想跟哈罗德惹麻烦,”她说,“还有别的事……”
  “哈罗德有他自己的路,”斯图说,“如果能坚强起来,他倒是具备了成为出色男人的内在潜质。你爱他,是不是?”
  “这个字眼不确切。英文中没有一个词可以形容我对哈罗德的感觉。”
  “你对我的感觉如何?”
  她望着他,发现自己不能说出她爱他,尽管她想说,却不能马上说出口。
  “不,”他说,似乎她已经反驳了他,“我只是希望把事情搞清楚。我猜想你同样不想让哈罗德知道你对他的感觉。对不对?”
  “是的。”她感激地回答道。
  “这是一样的。如果我们守口如瓶,这事就可能不了了之。我看到过他盯着帕蒂的样子。他俩年纪相当。”
  “我不知道……”
  “你感觉欠他的情,是不是?”
  “我想是。奥甘奎特就剩下了我们两个人,而且……”
  “那是运气,没有别的,法兰妮。你不要让一个人将你牢牢地拴在纯属运气的什么事上。”
  “我想是。”
  “我猜你爱我,”他说。“我从不轻易说这话。”
  “我也想我爱你,但还有别的事……”
  “那个我知道。”
  “你刚问我为什么不吃药。”她扯了扯衣服,不敢看他。她感到嘴唇异常干涩。“我想可能对孩子不好,”她小声说。
  “对……”他不说了。然后他紧紧地抓住她,让她脸对着他。“你怀孕了?”
  她点点头。
  “你没有告诉任何人?”
  “没有。”
  “哈罗德。哈罗德知道吗?”
  “除了你没别人。”
  “真该死,”他说。他全神贯注地端详着她的面孔,把她吓坏了。她想过会有两种结局:他可能会即刻弃她而去(如果他发现她怀着别人的孩子,就会像杰西一样毫不迟疑地离开)或者会紧紧地抱住她,告诉她别担心,他会应付一切。她从未料想会出现这样令人胆战心惊的近距离凝视,她不觉回忆起那晚她在花园里将这一切告诉她父亲时的情景。她真希望作爱前就告诉斯图她怀孕的事儿。也许那样他们根本什么都不会做,至少他不会感到自己莫名其妙地被欺骗了,而她……老话儿怎么说的?乱搞的女人。他是不是也正在这么想?她什么都不能说。
  “斯图?”她颤颤惊惊地说。
  “你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又重复了一遍。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她的眼泪就要夺眶而出了。
  “你什么时候有的?”
  “1月份,”她说着,眼泪流了下来。
  他抱着她,让她知道一切都好,不用再说什么了。他没有说让她不要担心,他会应付一切之类的话,只是又跟她作了一次爱,她觉得自己从没有这么快乐过。
  他们两个都没有注意到哈罗德,他像影子一样无声无息,仿佛就是那黑衣人,他站在灌木丛中,看着他们。他们谁都不知道,当法兰妮达到高潮,快乐地呻吟着的时候,他的眼睛向下斜着,眯成了一条缝。
  他们完事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哈罗德神不知鬼不觉地走了。
  [摘自法兰妮·戈德史密斯的日记]
  1990年8月1日
  昨晚没记一个字,太兴奋,太幸福了。斯图和我都是。
  他也认为我最好尽可能长时间地保守我的秘密,希望一直到我们安下家来。希望是去科罗拉多州,那儿很适合我。今晚我感觉就是到月亮山上去安家也不错。我听起来像个昏头昏脑的女学生?好……如果一个女人在她的日记里都不能像个女学生,那她还能在哪儿像呢?
  除了保守秘密的事,我还必须提到另外一件事。我的“本能”使我不得不这样做。真有这样的事吗?我想是的。也许是激素的原因。几个星期以来,我再也没有自私心理,但很难区分这是怀孕引起的变化还是突然降临这个世界的大灾难引起的变化。但总有某种嫉妒的感情(“嫉妒”真不是一个确切的字眼儿,但却是今晚我能想到最贴切的词),这种感情使你向这个小团体的核心更近了一小步,并且必须维持你在那儿的地位。这就是为什么服用佛罗那比做噩梦似乎更冒险,尽管理智使我相信,佛罗那压根儿伤及不到我的孩子。而且我猜想嫉妒之情也是我对斯图·雷德曼爱的一部分。我感觉我正在恋爱,如同吃饭一样,是为了两个人。
  我需要睡眠,不管会做什么样的梦。我们始终都没能像希望的那样开车横穿印第安那——在埃尔克哈特市的高速公路入口处我们遇上了一次可怕的交通堵塞,我们的速度慢了下来。大部分车辆是军车。那儿有士兵死了。格兰、苏珊、戴安娜和斯图带上了他们能够找到的尽可能多的武器——24支来福枪、一些手雷,还有——是的,伙计们,这是真的——一只火箭发射器。现在我写日记的当儿,哈罗德和斯图正在数那只火箭发射器里的火箭个数,共有十七八枚。上帝保佑他们别把自己给报销了。
  说起哈罗德,亲爱的日记,我要告诉你他没有怀疑任何事(听起来像老贝特·戴维斯电影中的台词,是不是)。当我们赶上阿巴盖尔妈妈的队伍时,我想他一定会得知的;无论会发生什么,再隐瞒下去都不太好。
  今天,我从未看到过他这么欢快,这么喜悦。他的嘴咧得真大,让我觉得他的脸都快要乐开花了!正是他建议斯图帮他弄那只危险的火箭发射器的,而且——
  他们现在回来了。下次再写吧。
  法兰妮沉沉地睡去,连梦都没有做。其他人也都睡了,除了哈罗德,尽管他一整天都笑个不停,现在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有时他感觉自己笑得脸都要从中间裂开,脑浆都要溢出来了。
  他站在那儿,低头凝视着她,倾听着夏夜蟋蟀的低鸣。“现在正是狗日,”他想。狗日,在韦氏字典中是指7月25日至8月28日的这段时间。之所以这样命名是因为据说这一时间疯狗似乎大行其道。他看着法兰妮,她睡得是那样的香甜,她把衬衫当作枕头。小包就放在身边。
  凡人皆有得意日,法兰妮。
  他跪下时,膝盖一弯,枪发出了点儿声响,他稳住身形,好在没人醒来。他解开包上的扣,松开系带,伸手到里面摸。他用一支微型手电筒照着包里面的东西。这时,法兰妮从沉沉的睡梦中低哼了几声,挪动了一下身子,哈罗德屏住呼吸。在包的最底部,在三件干净衣服和一本袖珍交通地图每下他发现了他想要的东西。一个用螺旋丝装订的笔记本。他抽出了笔记本,翻到第一页,用电筒照在法兰妮写的密密麻麻、却又极为清晰的字迹上:
  “1990年7月6日——经过一番劝说,贝特曼同意跟我们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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