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逼近 第111章

  他们倒没服催眠剂,而是服了半粒佛罗那。这是斯图的主意。因为梦魇越来越严重,他们中有的人变得有些脾气古怪,难以相处。他在对其他人说出这个点子的时候将哈罗德支开了,因为取悦哈罗德的办法是郑重地征求他的意见,还因为哈罗德知道得太多。知道得多并不是坏事,但也使他变得十分神经质,和他在一起,就像旅行中跟了个五流的神人,虽然无所不晓,却也情绪多变,随时都可能崩溃。哈罗德在霍博肯——他们碰见马克和佩瑞的地方买了第二支枪,现在他就低低地斜挎着两支枪。她对哈罗德的感觉很差,哈罗德也开始让她担惊受怕。她不知道哈罗德会不会有哪一天晚上不再只是疯疯癫癫,而是拿着两支枪胡乱扫射。她发现自己常常回忆起碰到哈罗德的那天,那时他正在后院,穿着浴衣边割草边喊叫,情感的防线全部崩溃。
  她可以想象斯图会如何跟他说,准是悄悄地,甚至密谋似地,哈罗德,这些梦是个问题。我有一个想法,但我不知道如何实施,一点药性很弱的镇定剂也许……必须是剂量合适的,如果剂量太大的话,有什么异常动静就没人能醒过来。你认为呢?
  哈罗德建议他们每人服一粒佛罗那,这药在哪里都可以买到,如果能终止那些噩梦的循环,再减少至3/4粒,如果奏效,再减少至半粒。斯图私下里找格兰,得到了相同的意见,并做了试验。在剂量为1/4粒时噩梦重新开始潜入。于是他们把剂量控制在半粒。
  至少其他人是这样。
  法兰妮每晚都拿药,但又藏了起来。她不知道佛罗那会不会伤害身体,她不敢冒这个险。有人说连阿斯匹林都会导致染色体断裂。所以她忍受着噩梦——忍受,就是这个词。有一个梦始终占主导地位,如果有其他不同的梦,也会慢慢地溶于这个梦当中。她在奥甘奎特的房子里,那个黑衣人正追赶她。沿着楼梯上上下下,穿过她妈妈的休息室,休息室的钟还在嘀嘀嗒嗒地数着这枯燥的时光……她知道,如果不背着父亲裹在床单里的尸体,她就能逃脱,但如果她放下尸体,蒙面人就会有亵渎的举动。所以她跑着,同时能感觉到他离自己越来越近,最后他的手将落到她肩上,他滚热而让人觉得恶心的手。她将浑身瘫软,裹尸布里她父亲的尸体也从胳膊上滑落,这时她会转过身来,大声说,拿走它吧,随便你要做什么,我无所谓,但别再追赶我了。
  他站在那儿,穿着一件类似披风的黑衣服,除了肆无忌惮的笑容之外,看不见他的相貌。他一只手里拿着一个扭曲变形的衣架。这时,恐怖犹如当面一拳朝她袭来,她挣扎着从梦中惊醒,浑身是汗,心跳加速,再也无法入睡。
  因为他想要的不是父亲的尸体,而是她子宫里孕育着的孩子。
  她又翻了个身。如果不能很快入睡的话,她倒真想拿出日记本记日记。她是从7月5日开始写日记的。一定程度上她是为了还没出生的那个孩子在记这本日记。这是一种表示信心的举动,表示她坚信孩子会活下来。她想让他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包括那场灾难是如何袭击一个叫奥甘奎特的地方,她和哈罗德是怎样逃跑的,以及他们后来怎么样了。她想让孩子了解事情的经过。
  月光很好,写字是绰绰有余,两到三页的日记总是足以让她感到昏昏欲睡。对她的文学修养就不用说太多了,她想。她还是想先再给睡眠一次机会。
  她闭上了双眼。
  继续想哈罗德。
  如果马克和佩瑞没有相互托付终身的话,形势也许会随着他们的到来有所缓解。佩瑞已33岁,比马克足足大11岁,在现在这个世道根本算不了什么。他们碰上之后,一见如故,非常知足地走到一起,如胶似漆。佩瑞曾向法兰妮吐露,他们正准备要一个孩子。感谢上帝我一直只用避孕药而没有上环,佩瑞说。要不然,我以什么名义把它取出来呢?
  法兰妮差一点告诉她自己正怀着孩子(她已经有3个多月的身孕了),但她忍住了没说。她怕说出来只会让本来就糟糕的形势变得更加恶劣。
  所以他们现在由4个人变成了6个人(格兰彻底拒绝骑摩托,总是坐在斯图或哈罗德的后座上)但形势并没有因为另一个女人的加入有所改善。
  你怎么啦?你想要什么?
  如果她必须在这样的世界中活着,她想,必须活着直到体内生物钟在6个月后终止,她倒想要一个像斯图·雷德曼那样的男人做自己的丈夫——不,不是像他那样的人。她想要他。毫不掩饰地说,就是那样。
  文明已不复存在,人类社会中所有表面的修饰和无用的东西也都一层层被剥去。格兰常常坚持这个观点,而它也似乎总是能让哈罗德过分地觉得高兴。
  妇女解放,法兰妮认为(想到自己如果想坦率一点,还不如就此彻底坦率起来),只不过是技术社会的一种副产品。妇女们总是在任凭自己身体的摆布。她们越来越小,也越来越孱弱。一个男人没法生孩子,但一人女人可以——每个4岁的小孩都知道这点。一个怀孕的妇女更是一个弱不禁风的人。文明给男女双方都提供了一个正当的保护桑解放这个词说明了一切。文明社会时,在它周到仁慈的保护体系下,妇女一直做着奴隶。让我们别作过分的修饰,我们就曾是奴隶,她想。然后,那些黑暗的日子结束了。本应该挂在《女士》杂志社的办公室里的《妇女信条》这样说道,“谢谢,先生们,谢谢你们修建了铁路。谢谢,先生们,谢谢你们发明了汽车,杀死了印第安人,他们认为自己先到这片土地上来,所以应该在美洲住得更久。谢谢,先生们,谢谢你们在医院、警局、学校的一切活动。现在我想选举,想拥有把握自己命运的权利。以前我是奴隶,但现在奴隶制已经废除了。我作奴隶的日子一去不复返,我无需再作奴隶,就像我已无需划着小木舟横越太平洋。直升飞机比小木舟更快更安全,自由也比奴隶更有价值和意义。我不害怕乘飞机。谢谢,先生们。”
  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没有。南部的乡下佬可以对燃烧的草场抱怨不止,反对分子也可以玩一些文字游戏,但真理只会保持自己的微笑。现在,所有的都改变了,在几周之内一切都变了,变了多少只有时间才能证明。但现在躺在这儿,她知道自己需要一个男人。上帝,她非常需要一个男人。
  不全是为了保全她和她腹中的这个孩子,也不全是为了寻找一个最优秀(或第二优秀的,她想)的男人。斯图吸引着她,尤其没有了杰西。斯图人很安静,又能干,最重要的是,他不是她父亲称为“酒囊饭袋似的废物。”
  他也被她吸引着。她非常清楚这一点,从7月4日在那家废弃的餐馆里第一次共进午餐时起她就知道这点了。一会儿——就一会儿——他们的目光相遇了,迸发出瞬间的热量,就像水车所有的叶片都转向负重的一边时产生的能量一样。她猜斯图也知道这些,但他在等她,等她在自己的时间里作出自己的决定。她先跟了哈罗德,因此她成了哈罗德的奴隶。这是一个气味难闻的强壮男子的想法,但她害怕整个世界又将变成这帮气味难闻的强壮男子的世界,甚少一段时间是这样。
  如果有其他人能代替哈罗德就好了,但是没有。她担心她等不了太久。她想起哈罗德笨拙地试图和她莋爱,试图证明所有权不可更改的那一天,是多久以前?两周?好像更长。所有的过去都变得遥远而悠长。就像一块受热的太妃糖一样伸延开来。她既为如何对付哈罗德担心,担心如果自己真投入斯图的怀抱他会怎么做——也为自己将做的梦害怕,在这两重折磨之间,她根本无法入睡。
  想着想着,她迷糊过去。
  当她醒来的时候,天仍然黑着。有人在摇晃着她。
  她低声抱怨了几句她这一觉睡得正舒坦而且是一周以来第一次没有做梦。然后就极不情愿地清醒过来,想着一定是早晨该出发的时间了。但他们为什么没等天亮就走呢?她坐起身,发现月亮正在落下。
  是哈罗德在摇她,哈罗德看起来像是受了什么惊吓。
  “哈罗德?出什么事?”
  斯图也起来了,她发现。还有格兰·贝特曼和佩瑞正跪在远处他们原来升着一小堆火的地方。
  “马克,”哈罗德说,“马克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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