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逼近 第54章

  “我爱你,爸爸。”她说,“我爱你,法兰妮爱你。”泪水落在他脸上,晶莹闪光。她脱掉他的睡衣,要给他穿上最好的西服。她用两卷百科全书把他的头支起来,以便把领带系好。她在保险柜最下面的抽屉里,找到了他的军功章:一枚紫心勋章,数枚品行优秀奖章和勋章
  ……以及在朝鲜得的青铜星形勋章。把它们一一别在他的西服翻领上。在浴室里她找到了一盒约翰逊牌儿童爽身粉,往他脸上,脖子上和手上扑了扑。扑粉的味道芬芳而又令人怀旧,她又泪如雨下。汗水湿透了全身,眼睛下也出现了极端劳累的黑圈。
  她用台布把他包起来,找来妈妈的缝纫工具,合上接口,把接口折成双层牢牢地缝上。伴随着抽噎和呼哧呼哧的气喘,她终于把他的尸体弄到了地板上,然后在半昏迷的状态下休息了一下。感觉可以继续干的时候,她抬起尸首,往楼梯边拖去,然后尽可能小心地拖到了一楼。她又停了一会儿,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已经是气喘吁吁了。头痛得更厉害了,就像要爆裂开来似的。
  她把尸首拖到大厅,拖过厨房,拖到游廊上,来到了游廊的台阶下,她不得不又休息了一下。初暮的金色光线,已经落到了地平线上。她实在是累坏了,就坐在父亲身边,头伏在双膝上,前后摇晃着哭了起来。鸟儿唧唧喳喳地叫着,她终于把他拖到花园里去了。
  终于做完了,到最后一些草皮(她把它们一块儿一块儿放在自己的膝下,仿佛在做一道错综复杂的难题)就位时,已是9点15分了。她满身污秽,只有眼睛周围是白的,那是被泪水冲洗干净的。由于精疲力竭,她感到天旋地转了。头发挂在面颊上,一缕一缕的。
  “请安息吧,爸爸,”她轻声细语道,“请您安息吧。”
  她把铁锹拖回到父亲的工作间。登上仅有6级台阶的游廊她就不得不休息了两次。她没开灯就走过厨房,走入起居间,踢掉了轻便运动鞋。
  在梦中,她再次上楼来到她父亲身边履行自己的职责,看见他正儿八经地躺在地下。但当她进入房间时,台布已盖在他的尸体上,她的悲痛和失落感又变成了某种另外的东西……像恐惧一样的东西。她走过这个黑乎乎的房间,本不想但突然又只想逃走,最后又无助地站下了。台布在阴影中幽灵般地可怕地时隐时现,并向她飘了过来:
  台布下根本不是她父亲,而且那个人并没有死。
  一个有着无尽生命力和可怕活力的东西躺在台布下,有一种比她生命力更强大的力量在把台布往回推,而她……都有点儿站不住了。
  她伸出手,捂住那块台布,使劲地把它往回拉。他龇牙咧嘴地笑着,她却看不见他的脸。他那龇牙咧嘴的笑,让她直打冷颤,一股恐惧感随即就涌上了她的心头。现在,她仍看不见他的脸,但能看见可怕的幽灵给她尚未出生的婴儿带来的礼物:一个被扭曲的衣架。
  她逃走了,逃离了这个房间,逃离了这个梦,来到了一个明亮的世界……
  在起居室凌晨三点的黑暗中,她的身体一直处于恐惧的海洋中,那个梦开始变得支离破碎,渐渐地离去了,只有一种像吃了臭肉后回味一样的厄运感仍留在心头。她想起了半睡半醒状态下的情况:他,是他,那个无面人是沃尔金·杜德。
  她随后又睡着了,这一次不作梦了。她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已完全不记得那个梦了。但当她想起腹中的孩子时,立刻就涌起了一种强烈的保护感,那种困惑和恐惧感在深度和力度上也减少了许多。
  第29章
  同一个晚上,拉里·安德伍德和丽塔·布莱克莫尔一块睡着;法兰妮·戈德史密斯独自躺着做着稀奇古怪的梦;这时候斯图尔特·雷德曼正等着埃尔德,他已经等了三天,今晚埃尔德不会让他失望了。
  这天中午,埃尔德和两个男护士过来,要拿走电视。埃尔德站在旁边,举枪对着斯图。斯图能做的就是站在装着栅栏的窗户前,看着河边的这座小镇。像磁带里说的:“刮什么风不需要天气预报员告诉你。”
  纺织工厂的烟囱不再冒烟,河里也见不到五颜六色的衣服和染料的漩涡,水变得清澈透亮,汽车闪闪发亮,从这儿看去像玩具一样。到昨天为止,还偶尔能见到几辆汽车行驶在收费高速公路上,像障碍滑雪运动员一样弯弯曲曲行进。没有救险车来拖走扔在公路上车辆。
  城市像一张模型地图,毫无生气。城里一直准时敲打的大钟,从今天早上9点起,就罢工了,敲打前轻轻的前奏听起来又沉闷又古怪,就像淹没在水底音乐盒发出的声音。不知是路边的咖啡馆还是城郊哪个仓库着了火,烧了一个下午,浓烟滚滚,遮天蔽日,没有救火车。如果大楼不是建在柏油露天停车场中间,斯图觉得它也会被殃及的。整个下午都下雨,但直到今天晚上,火还在慢慢地燃烧。
  斯图觉得,埃尔德最终目的是干掉他——为什么不呢?他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而且还知道他们的秘密。他们找不出其他方法对付他,也明白他的性格不同于那帮向他们屈膝求饶的人。他们不指望他会把小秘密告诉他们。
  斯图相信,电视剧或小说里的主角们都会有逃跑的念头,现实生活中也有人会这样,但他不是这种人,他下决心,只做一件事,那就是做好准备,等待埃尔德。
  一种时而被称为“蓝色”,时而被称为“上尉之旅”的外来力量已经将这套装置击破,埃尔德就是一个明显的迹象。护士称他为埃尔德医生,不过他根本不是医生。他50多岁,深陷的眼睛,毫无幽默感。埃尔德来之前,没有哪个医生感到有必要用枪指着他。斯图有些害怕埃尔德,跟这样一个人,既说不上理,又祈求不了什么。埃尔德正在待命,一有命令,他就会执行。他手中有枪,像黑手党一样,他计划周密,执行起来不会有问题的。
  3年前,斯图买过一本名叫《小船沉没》的小说,送给他在瓦科的侄子,他不喜欢看书,更讨厌包扎礼物,在把书放进盒子前,他随手翻了翻,以为翻一翻就能明白写的是什么。事实上不是那么回事,看完第一页,接着是第二页……他被迷住了,他熬了一个通宵,喝着咖啡,抽着烟,细细地读了进来。他不习惯把看书仅作为消遣。这本书描写的是兔子——地球上最愚蠢、最怯懦的动物。写这本书的人把它们变得似乎有些奇特,你在看时,真的十分挂念它们。这是一个瞎编的好故事,斯图以近乎蜗牛爬行的速度整整看了两天,总算看完。
  印象最深的是一句话“将要精疲力竭”,或就是“精疲力竭”。因为他见过很多精疲力竭的动物,在高速公路上跑着,几只跑得精疲力竭的动物躺在路中间,耳朵耷拉着,眼看一辆汽车急驶而来,它们却无力逃脱死神的临近。机场探照灯耀眼的光线能把鹿惊得四处奔跑,继而精疲力竭;剧烈的音乐会使浣熊变得精疲力竭;连续不断拍打笼子会使鹦鹉精疲力竭。
  埃尔德使斯图感到自己像这些动物一样,他与埃尔德浅蓝的眼睛相遇时,感到自己所有的意志都化为乌有了,埃尔德甚至不需要用枪来对付他,他只需空手道、法式拳击和略施小计,打败那样一个人算得了什么?单是想一下埃尔德,就能打消他拼一下的念头。“精疲力竭”是形容精神状态极差的一个好词。
  晚上10点刚过,红灯亮了,斯图感到手臂和脸上渗出了汗珠,每次红灯闪过他都会这样,因为其中有一次埃尔德是一个人来,他不愿有目击者,可能在什么地方会有高炉来火化这些受害人。埃尔德要把他胡乱塞进去,而且不留痕迹。
  埃尔德从门外走进来。一个人。
  斯图坐在病床上,一只手搁在椅背上。一看见埃尔德,他就感到恶心,肚子里像有什么东西坠下来。他感到一种熟悉的渴望,让低声下气,乞求的话语一泻而出,尽管他知道这样的乞求不过是徒劳。戴着透明护目镜的那张脸上毫无怜悯之情。
  现在对他来说,一切都是再清楚不过了。埃尔德进到房间时,斯图紧紧盯着他:埃尔德高大壮实,白大褂套在身上显得紧绷绷的。他握着手枪,枪管粗大。
  “感觉怎么样?”埃尔德问,声音不大,但斯图听出埃尔德声音里带着的鼻音。埃尔德病了。
  “还行,”斯图说,声音平缓,连自己都感到惊奇,“我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儿?”
  “很快。”埃尔德说,他拿枪随便指着斯图,他捂着嘴,打了一个喷嚏,“你不想再谈点什么吗?”埃尔德说,“你们这些饭桶,大约20分钟前,我刚从你那儿学会了的这句话,雷德曼先生,这不是什么危险的命令。但我相信你肯定会没事的。”
  “什么命令?”
  “有人命令我去……”
  斯图的眼神从埃尔德的肩膀扫过,望向高处,目光落在门框上,“上帝!”他惊叫道,“该死的老鼠,你看老鼠跑到哪儿去了?”
  埃尔德居然转过身去。没想到他略施小计,竟意外成功,斯图几乎惊呆了,他立即从床上起来,双手抓起椅子,这时,埃尔德已转过身向他扑来。埃尔德睁大眼睛,一下慌了神,斯图把椅子举过头,冲向前,用尽全身力气砸了过去。
  “站住!”埃尔德叫着,“不要!”椅子打在埃尔德右臂上,枪掉到地毯上,射出的子弹,呼啸着飞向地面。
  斯图希望在埃尔德完全清醒过来前再用椅子打一次,他高举椅子,用尽全身力气扔了过去。埃尔德竭力举起受伤的右臂,椅子腿的碎屑扎进白帽子里,眼睛上也有木板碎片。他尖叫着,倒了下去。
  埃尔德在地板上滚来滚去,摸索着想拣起落在地毯上的枪。斯图最后一次挥动椅子,打在埃尔德的后脑勺上,埃尔德晕了过去。斯图喘着气,伸手抓起枪,捅了捅脸朝下趴着的埃尔德。埃尔德一动不动。
  一种可怕的念头突然漂上脑海:埃尔德是来杀他,还是来放他的呢?如果他是来放他,谈话中为什么不带些暗示呢?他为什么把这命令称作“不那么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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