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逼近 第20章

  “你怎么能对我和你父亲做出这种事来?”她终于发问,“是那个杰西吗?”
  “是的。杰西是孩子的父亲。”
  “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卡拉重复道,“我们竭尽全力培养你走正道。这真是真是……”
  她双手捂住脸,啜泣起来。
  “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她哭道,“不管怎样,我们为你付出了那么多,难道这就是你的报答?你竟然出去跟……跟一个男人……像个发情的母狗?你真不要脸!真不要脸!”
  她的啜泣变成了呜咽,身子靠着壁炉台,一只手遮住眼睛,另一只手还在剪贴簿的绿布封面上摸来摸去。角落里的老爷钟一如既往地走着,滴嗒,滴嗒。
  “妈妈!”
  “别对我说话!你已经说得够多了!”
  法兰妮僵直地站着。如果木头会发抖,那她的两条腿就是不折不扣的两截木头。眼泪开始从眼窝里涌出来,她任它们自由地流淌。她不想再让这间屋子把她压垮。“我走了。”
  “你吃我们的饭!”卡拉突然向她吼道,“我们那么爱你……抚养你……这就是我们得到的报答!不要脸!不要脸!”
  眼泪模糊了法兰妮的视线。她磕磕绊绊地往前走,右脚在左脚踝上绊了一下,身体失去了平衡。她扑倒在地,头碰在咖啡桌上,一只花瓶被她的手带到了地毯上。花瓶没碎,可是水从里面汩汩地流出来,鸽灰色的地毯变成了暗灰色。
  “你看看!”卡拉尖声叫道,简直是一副得意扬扬的神气。泪水在她两眼的下方形成了黑色的凹地,又在她化过妆的脸上留下了两道轨迹。她显得憔悴不堪,有些歇斯底里。“你看看!你把地毯给毁了,这是你外祖母的地毯呀!”
  法兰妮坐在地板上,目瞪口呆地用双手捂着脑袋,依旧在哭泣。她想告诉母亲,那不过是水而已,可是她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自信,不敢肯定那是否真的只是水。只是水吗?或者是尿?到底是什么呢?
  又是那种神经质的快动作,卡拉一把抓起花瓶,在法兰妮眼前挥舞。“你下一步要怎样,小姐?你想一直呆在这儿吗?你是不是指望我们给你吃、给你住,让你满镇上去寻欢作乐?我想你是这么算计的。哼,休想!休想!我不会答应的。我不会答应的!”
  “我不想留在这里,”法兰妮喃喃地说,“你以为我愿意吗?”
  “你去哪里?去跟他住?我猜就是这样。”
  “到多尔切斯特去找鲍比·伦格尔顿,或者到萨默斯沃思去找戴比·史密斯,我想是这样。”法兰妮缓缓地重新振作了自己,站起身来。她还在流泪,但她同时也开始失去理智。“这跟你毫无关系。”
  “跟我没有关系?”卡拉重复道,花瓶仍然抓在手里。她的脸白得像纸,“跟我没有关系?你在我的屋檐下,还说跟我没有关系?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母狗!”
  她掴了法兰妮一个耳光,重重的。法兰妮的头朝后摆去。她拿开捂着脑袋的手,捂住了自己的面颊,不敢相信地看着她母亲。
  “我们送你去好学校上学,这就是我们得到的回报,”卡拉说着,冷酷可怕地露齿一笑,“现在你再也没有机会毕业了。等你嫁给他以后……”
  “我不打算嫁给他。而且我也不打算离开学校。”
  卡拉瞪大了眼睛。她盯着法兰妮,好像法兰妮的脑子出了问题。“你说什么?堕胎?你是说堕胎?你准备像个妓女一样把孩子杀死?”
  “我要把孩子生下来。春天这个学期我只能休学了,但我可以到明年夏天完成学业。”
  “你想靠什么来完成学业?花我的钱?你要是打这主意的话,那可就想得太美了。像你这么现代派的女孩用不着靠父母养活,对吧?”
  “我有办法养活自己,”法兰妮轻松地说,“钱么……我可以自己挣。”
  “你真是恬不知耻!半点也不为别人着想,只想着你自己!”卡拉喊道,“上帝,你做出这种事让我和你爸爸今后怎么见人!你一点都不关心!你爸爸会为你伤透心的,而且……”
  “没那么严重。”彼得·戈德史密斯平静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两人齐刷刷地把目光转向他。他远远地站在门口,在离门厅的破旧地毯和客厅那块宝贝地毯交界处很近的地方,他的穿着工作靴的双脚停住不动了。法兰妮突然意识到,那正是她曾经无数次看见父亲停下双脚的地方。他最后一次进客厅是什么时候?她已经记不起来。
  “你在这儿干什么?”卡拉厉声问,方才对丈夫心脏的担心顿时跑到了九霄云外。“我还以为你下午要工作到很晚呢。”
  “我和哈瑞·马斯特关掉了机器,”彼得说,“法兰妮已经告诉我了,卡拉。我们快要抱外孙啦。”
  “抱外孙!”她尖叫道。接着从她的喉咙里爆发出一阵可怕的、含混的大笑。“你把球踢给了我。她先告诉了你,而你却瞒着我。好。这才是我的好丈夫呢。不过现在我要把门关上,让我们俩来搞定这件事。”
  她对着法兰妮恨恨地冷笑。
  “只有……我们‘女人’。”
  她抓住客厅的门把手,关门。法兰妮眼睁睁地看着,依然目瞪口呆,她无法理解母亲突然爆发的狂怒与恶毒。
  彼得慢慢地,不情愿地伸出手,顶住了那扇关到一半的门。
  “彼得,我希望你交给我处理。”
  “我知道你希望这样。过去我一直顺着你。但这一次不行,卡拉。”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你错了。”他不动声色地回答。
  “爸爸!”
  卡拉转向她,发红的颧骨在她纸一样苍白的脸上格外显眼。“不许跟他说话!”她尖叫着,“这回你要打交道的可不是他!我知道,再古怪的念头,你也有本事哄得他相信你,你把天捅个窟窿,也会用甜言蜜语骗他支持你,不过,今天你要打交道的不是他,小姐!”
  “好啦,卡拉。”
  “出去!”
  “我并没进去呀。你看。”
  “你敢取笑我!你给我从我的客厅滚出去!”
  话音未落,她已经开始推门。她低头拱背,双肩用力,那样子活像一只好斗的公牛。起初,他轻易就把门顶住了,接着不得不用些力气,最后竟至脖子上青筋突起,虽然她只是个女人,一个比他轻70磅的女人。
  法兰妮想尖叫,好让他们停下来,好让父亲离开这里,好让他们俩不必再面对卡拉眼前的这副样子:冥冥中一直在迫近的丧失理性的怨毒刹那间淹没了她,她双唇紧闭,如同门上生锈的合叶。
  “出去!从我的客厅里滚出去!滚!滚!滚!你这个杂种,放开这该死的门,给我滚出去!”
  就在那一刻,他打了她。
  那声音不甚清脆,几乎引不起注意。老爷钟没有因为这声音而乱了阵脚,它一如继往地滴答,滴答,滴答,踏着它从未改变过的步伐。家具也没有因为这声音而呻吟。但是卡拉的怒吼却戛然而止,仿佛那吼声遇上了锋利的手术刀。她跪倒在地,失去了外力的门完全打开,轻轻地碰在扶手套绣着花纹的维多利亚高背椅上。
  “不,哦不。”法兰妮低低地说,像一只受伤的小鸟。
  卡拉用一只手捂住脸颊,直直地盯着丈夫。
  “我忍了10年,也许更久,我已经忍无可忍了,”彼得说。他的声音有些发颤。“我一直告诉我自己,我不打你是因为我不赞成打女人。我一直没有这么做。可是当一个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变成了一只狗并且开始咬人的时候,那么别人就不能不躲开它了。我只是希望,卡拉,我能有勇气尽早离开你。这样对你我的伤害都会少些。”
  “爸爸!”
  “嘘,法兰妮!”他温和地阻止道。她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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