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逼近 第11章

  “有时候金·拉夫敲门,你是不会把他拒之门外的。”彼得说。
  “我想肯定不会。不过杰西就会这样做。如果我们结了婚,他会时不时回家看看我是不是把这位不受欢迎的客人请进家。用不着天天请,有那么几次就够他大发脾气的了。那时候我就得努力地……我想……”
  “我想你一定会不高兴。”彼得一边说,一边紧紧地搂住她。
  “我想我会不高兴的。”她说。
  “那就别因为你妈而改变主意。”
  她闭上眼睛,心里越发觉得踏实了。他全能理解,真是有点不可思议。
  “你认为我打胎怎么样?”过了一会儿,她问道。
  “我想这才是真正要说的问题。”
  她注视着他,觉得十分惊讶。
  他带着一丝看破天机似的得意的微笑,浓浓的左眉轻轻扬起。尽管这样,她仍然觉得他还是十分严肃的。
  “也许是这样吧。”她慢吞吞地回答。
  “听着,”他说,可却莫名其妙地打住了话头。她确实在全神贯注地倾听,耳朵充斥着麻雀、蟋蟀的叫声,还有远处传来的飞机的轰鸣、汽车的喧嚣。
  她刚想开口,他抓住她的手,开口说道:“法兰妮,爸爸确实老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到1956年才结婚。”
  他心事忡忡地注视着她。
  “卡拉那时候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她那时,那时起码还年轻。等到你哥哥弗雷死后,她就变了个人。人也开始老了。弗雷死后她就再也长不大了。这话可能有点不中听,可你别以为我是在说你妈妈的坏话。我是这样觉得,弗雷迪死后卡拉就再也长不大了。她看人看事总是戴着厚厚的一层有色眼镜,自己还以为不错。”
  “她那时候是什么样,爸爸?”
  “这个……”他沉吟了一下,默然地往园子外面的远处望着。“她和你很像,法兰妮。爱笑。我们经常去波士顿看红袜棒球队的表演,打到第7局的时候她总要和我出去,到小吃摊子喝上一点啤酒。”
  “妈妈……会喝啤酒?”
  “会喝。打到第9局的时候,她大部分时间都泡在洗手间里,出来以后她就对我大吵一通,说我让她耽误了很精彩的一段比赛,其实非要到下面的小吃摊子喝酒的是她。”
  法兰妮努力地想象自己的母亲一手拿着一杯啤酒,像一个热恋中的女孩抬头看着父亲合不拢嘴的样子。但她觉得怎么也无法想象。
  “她一直没有怀孕。”他若有所思地说,“我们一起去看了医生,想检查一下两个人谁出了问题。医生说两个人都很正常。后来到了1960年,生了你的哥哥弗雷。你妈妈喜欢得不行。弗雷是她父亲的名字,这个你知道。1965年她流了一次产,我们都以为这是最后一次了。到1969年又有了你,早产一个月,不过一切正常。我非常喜欢你。我们都有了自己喜欢的孩子,可是弗雷死了。”
  他不再出声,一脸痛苦的神情。弗雷·戈德史密斯死于1973年,那时他13岁,法兰妮4岁。开车撞倒弗雷的人是酒后驾车,曾经多次违章。弗雷7天后死了。
  “我想堕胎太好听了。”彼得·戈德史密斯一字一句地慢慢地说着,仿佛每个字都令他心痛。“我觉得这简直就是故意杀害婴儿。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思想太僵化,不管怎么说,这个问题你现在必须考虑。我说过,我已经老了。”
  “你不老,爸爸。”她喃喃自语。
  “老了,老了。”他突然变得十分粗鲁,显得心烦意乱。“我已经老了,还一门心思地想对年轻人指指点点。一个酒后驾车的司机17年前夺去了我儿子的生命,我的妻子从此精神失常。一提堕胎我就会想到弗雷,没有办法,就像诗歌朗诵会上你不由自主笑出声一样。你的母亲会一板一眼地提出反对。她会说,这是道德问题。这是一种有2000年传统的道德。生命的权利。我们西方人的全部道德都是以生命的权利为基础的。我只看到了弗雷。他受了内伤,根本救不活。我看到了弗雷。他在床上躺了7天,浑身打着绷带。人命太贱,有了打胎,人命就更贱了。我看的书比她多,但弗雷的死让她想得比我还要多。我们做的,我们想的——这些有时都太过武断。这件事我怎么也忘不了。就像喉咙里堵了一块东西,不知道为什么,好些合乎逻辑的东西都是从荒谬中推导出来的,都是从信念中推导出来的。我是不是在胡言乱语?”
  “我不想打胎。”她轻声说道,“我有我的道理。”
  “什么道理?”
  “孩子是我身上的肉。”她微微扬起下巴说道,“就算是只想自己,我也不在乎。”
  “你会不会放弃?”
  “我不知道。”
  “你是不是想?”
  “不想。我要生下它。”
  他不再出声。她仿佛感觉到他有些失望。
  “你在想着我的学业,是不是?”
  “没有。”他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把手叉在后腰,骨节喀喀地响了几声。“我在想,我们聊得挺长了。你现在还没有必要就做决定。”
  “妈妈回来了。”她说。
  他随着她的目光望去。卡拉的车子在薄暮的余光中开上了车道。卡拉看到了他们,按了几下喇叭,向他们起劲地挥动着手臂。
  “我得告诉她。”法兰妮说。
  “是得告诉。不过隔一两天再说吧,法兰妮。”
  “好吧。”
  她帮他收拾好工具,然后两人一起向车子的方向走去。
  第7章
  太阳刚落下去,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地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余辉,就在这电影人称作“奇妙时刻”的短短几分钟里,维克·帕尔弗里从昏昏沉沉中清醒过那么一小会。
  我要死了,他想。这几个字在脑际怪异地响过,他产生一种幻觉,以为自己喊出了声,其实并没有。
  他环顾四周,看到一张病床,他觉得自己的肺里像是浸满了水,于是弯腰想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被铜丝严严实实地包裹着,床边都向上翘着。看来是遭了不少罪,他想,觉得有点好笑。真是见鬼了。最后才想起:我这是在哪儿呢?
  他脖子上围着块涎巾,上面满是痰迹。头又疼了起来,各种千奇百怪的念头在脑子里忽隐忽现。他知道自己刚才一直昏迷着……说不定还会昏过去。他真是病了,看眼下的情况,不会很快痊愈,连好转也谈不上,不过是片刻的缓解而已。
  他用右腕内侧碰了碰前额,便又立即弹了回来,像被火炉烫了一下。好家伙,烧得还真厉害。浑身上下还插满了管子,两根细细的透明管从鼻孔里钻出来,还有一根从床单下面盘曲而出,和地板上的一个瓶子连着,至于另一头连着什么部位,他心里很清楚。床边的架子上吊着两个瓶子,分别伸出两根管子,在头上合二为一成Y状插进胳膊里。这是静脉注射。
  你还觉得不够吗,他想。除了这些管子,还有七缠八绕的电线。头皮上,前胸上,左臂上也有,还有一根像是粘在了肚脐上,把肚脐盖了个严严实实。他敢肯定,屁眼里也塞进了什么东西。天知道是什么鬼玩意,不会是他妈的雷达吧?
  “嗨!”
  他想大声叫喊,嘴里发出的却是重病之下气若游丝的呻吟。这声音也是好不容易才挤出来,嗓子里的粘痰快让他喘不过气来了。
  妈妈,乔治把马牵进来了吗?
  他开始呓语,紊乱的意识像流星般陡地划过。那一刻,他几乎完全陷入幻觉之中。我活不了多久了,他想。这想法让他感到恐慌。看着骨瘦如柴的胳膊,他估计体重起码掉了30磅,而且,这还只是个开始。这箔…谁知道这是什么箔…迟早会要了他的命。他会像个虚弱的老人,胡言乱语一通,然后死掉。想到这里,他不禁毛骨悚然。
  乔治和诺尔马·威利斯约会去了。维克,你自己去牵马吧,把草料袋挂上,听话。
  不是我的事。
  维克多,你爱妈妈,对不?
  没错,但这不是
  你真的爱妈妈,对不?妈妈感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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