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光 第二章 运河节后(1984)(2)

  “听着,”莫里森在斯蒂夫·杜备的旁边坐了下来,又扔给他一根烟,“你觉得我和这位警官像不像是一对同性恋者?”
  “我不知道——”
  “我们看起来像不像?”
  “不像,可是……”
  “我们是你的朋友,斯蒂夫,”莫里森警官严肃地说,“相信我。
  你们三个人此刻都需要朋友。因为只要明天一到,德里镇的每一个受伤的心灵都会跟你们算账,哭喊着要以血还血。”
  斯蒂夫·杜备有点吃惊。亚维利诺看穿了他的想法;他一定又想起了他的继父。像德里警察局的其他人一样,亚维利诺警官不喜欢德里镇的那些同性恋,也希望泛肯酒吧能够被永久关闭——他非常愿意亲自驱车送斯蒂夫回家。事实上,他还愿意抓住斯蒂夫的手,让他的继父好好地把他修理一顿。亚维利诺觉得,尽管他不喜欢那些同性恋者,但是这并不意味着那些人应当被折磨、处死。安德兰死得太惨了。当他们从运河桥下把他打捞起来的时候,他的双眼圆睁,充满了恐惧。斯蒂夫还不知道他作为帮凶干了多么可怕的事情。
  “我们并不想伤害他。”斯蒂夫变得有点迷惑,开始退缩。
  “那就是你为什么来这儿的原因,”亚维利诺很真诚,“你把真相告诉给我们,不会有任何坏处的。是不是,孩子?”
  “确实没有坏处。”莫里森也加了一句。
  “再问一次,你想说什么?”亚维利诺警官耐心地哄着他。
  “嗯……”斯蒂夫开始慢慢地讲了起来。
  7
  在1973年,当泛肯酒吧刚开业时,克蒂埃设想他的主顾们会是些长途公共汽车乘客。而他却没有想到那些乘客大多数是妇女和拖家带口的人,他们都自带饮料。而下车的人多是士兵和水手,他们也只不过来一两瓶啤酒——停车时间只有10分钟,根本就不可能让他们在这里开怀畅饮。
  直到1977年,克蒂埃才明白过来,可一切为时已晚:他已经欠下了一屁股债。思量再三,他决定铤而走险,一把火烧掉酒吧来索得保险赔偿。自己放火又怕被人识破,雇用一个职业纵火犯又不好找。
  于是那年2月时他就下了决心,如果到7月4号生意还没有起色,他就抛下这里的一切到佛罗里达去碰碰运气。但是,谁知老天有眼,酒吧生意突然好了起来,生意红火,而且蒸蒸日上。
  光顾酒吧的人清一色是小伙子,彬彬有礼,而且许多人打扮奇特。克蒂埃直到1981年左右才知道他的顾客几乎都是些同性恋者。
  就像每个戴绿帽子的人都是最后一个才知道妻子不忠,克蒂埃对此毫不觉察,而在德里镇这已经成为了公开的秘密。
  但是当克蒂埃知道一切之后,也毫不在乎,因为酒吧给他带来了滚滚财源。再说泛肯酒吧在德里镇是惟一安稳的酒吧,没有人为女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来这里的人不管是不是同性恋,他们个个都安分守己。
  可是在德里镇关于泛肯酒吧的风言风语越来越多,一时间传言四起。有人说,在泛肯酒吧,每到晚上都有男人在那里跳贴面舞,互相抚摩亲吻,丑不堪言。据说在酒吧里还有一个秘密房间,有一个人穿着肮脏的纳粹制服,为某些人提供“特殊”的服务。
  事实上,这一切都是谣传。当那些从汽车站出来的人到泛肯酒吧买啤酒或者饮料时,就会感觉泛肯酒吧和其他的酒吧没有什么两样——当然,这里的顾客多是同性恋,但这并不是说他们是傻瓜。这里的同性恋小团体都知道德里镇和纽约或者波士顿一样,这里很小,而且应该事事小心才是。
  哈格提只是在1984年3月才开始去泛肯酒吧的。他头一次是和安德兰·曼伦一块去的。一开始他还有所节制,可是后来即使酒吧老板克蒂埃也看出哈格提和曼伦之间的关系已经非同一般了。
  哈格提是一家工程公司的绘图员。曼伦是一个自由撰稿人,不管什么刊物他都投稿。他一直说要写一部长篇小说——也许他并不认真,因为这部小说他从大学三年级就开始着手,到如今已经12年过去了。
  曼伦一开始住在波特兰,这次来到德里镇是受一家期刊之约,来写一篇关于运河的文章。但是就在三周之内,他遇到了哈格提,于是一切随之改变,他最后和哈格提住到了一起。
  8
  哈格提告诉两位警官,那个夏天是他一生当中最为幸福的时光——他无比懊悔,他觉得自己早就应该多加小心。上帝总是这样,在人最幸福的时候给予沉重一击。
  安德兰对德里镇的过度热爱是当时哈格提心中惟一的阴影。他穿着一件T恤衫,上面写着“缅因不错,德里更律”。他拥有一件德里中学的校服,当然还有那顶帽子,他说德里镇的气氛简直太爽了。他甚至把自己的那部已经一年多没有动笔的小说也重新拣了起来。
  “他真的在写那部小说吗?”哈罗德警官问道。哈罗德想让哈格提多谈一些。”
  “当然了。他说那可能是一部恐怖小说,他原定在10月他的生日之前写完。他认为自己对德里已经相当熟悉,但是他在这里待的时间太短,他真的不知道德里镇到底是什么样子。我想说服他,可他不听。”
  “那么你认为德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哈格提?”里维斯警官接着问道。
  “它就像一个全身爬满蛆虫死去的妓女。”哈格提愤愤地说。
  两个警察静静地盯着他,惊呆了。
  “这地方糟糕透顶,”哈格提接着往下说,“简直是一个下水道。
  难道你们俩不知道吗?你们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难道一无所知?”
  两位警官都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哈格提又继续往下说。
  9
  直到安德兰·曼伦进入他的生活中,多恩·哈格提一直打算离开德里镇。他在这里住了三年,主要是因为他长期租用了一套可以看到河上旖旎风光的公寓。现在租期就要到了,哈格提乐得离开这是非之地。再不用每天坐车上下班。再不用忍受这里怪异的气氛。这个城镇使他恐惧。那种根深蒂固的对同性恋的憎恶——本镇牧师以及巴斯公园涂得一塌糊涂的围墙都毫不掩饰地表明了这种态度。
  为此安德兰还嘲笑他。他说:“在美国的每一个城镇都有许多憎恨同性恋的人。”
  看他如此认真,哈格提决定带他到巴斯公园去看看。6月中旬,也就是在安德兰死前的一个月,他们开车到巴斯公园。他带着安德兰来到开心桥散发着难闻气味的阴影处,让安德兰看一处涂着标语的地方。安德兰划着一根火柴,只见上面写着:变态同性恋。割了你的鸡巴。
  哈格提很平静地说:“我知道人们如何看待同性恋的。我十几岁时在达顿城的一个货车场被人臭揍了一顿;在波特兰的一家快餐店外有人烧了我的鞋,而那个胖警察居然袖手旁观,还在笑。我见得多了。但我还从未见过像这里的一切。再看这儿,好好看看。”
  安德兰又划着一根火柴。只见墙上写着:挖了你的狗眼,同性恋!
  “写这些话的不管是谁,都已陷入极度疯狂之中。如果只是一个人写的,我还感觉好些,但是……”哈格提在空中比划了一下,说道,“这些东西太多了……我不认为这是一个人可以办到的。这就是为什么我想离开德里镇的原因。这里有太多的地方和太多的人陷入疯狂。”
  “好吧,再等等,等我写完小说再说,好不好?就在10月。我发誓。不会太晚。这里的空气真好。”
  “他还毫不觉察。就是在那座桥下他送了命的。”多恩·哈格提痛苦地说。
  布迪里尔和里德马赫警长都默不作声,向前微微探了探身。克里斯垂着头还在不停地说着。这正是他们想要了解的。这段供词足以把这三个浑蛋中的两个送进监狱。
  “这个游乐场一点也没劲。他们已经玩了各种游戏。什么幸运转盘、跳伞……碰碰车已经关门了。除了旋转木马都不开了。于是我们就往前瞎逛,一直来到套圈游戏场。格顿花了50美分。他看中了那个同性恋戴的帽子,可就是套不中。越套不中心里越火。斯蒂夫又在边上煽风点火。只有他兴致勃勃,因为他吃了药,一种红色的药丸。
  他不停地在格顿耳边咦叨,惹得格顿差点儿要揍他。他说:“你连那个浑蛋的帽子也赢不过来。要是赢不过来那顶帽子,你简直是个废物。‘后来,虽然格顿什么也没套中,小姐还是给了他一个奖品。我想她是想把我们打发走。之后,游乐场关门了。我们出了游乐场,斯蒂夫还是不停地嘲笑格顿没有赢到那顶帽子。格顿一言不发。我知道事情不妙,便想换个话题,可就是想不起该说什么。我们来到停车场后,斯蒂夫问我们是想回家还是到什么地方再玩会儿。格顿就说要到活肯酒吧附近转转,看能不能碰上那个同性恋。”
  听到这里,布迪里尔和里德马赫警长交换了一下眼色。眼前这个活宝还不知道,他所供出的一切已经构成了一级谋杀罪。
  “我说不,我要回家。格顿就说:“你是怕路过那家同性恋酒吧吧?”我说,放屁!斯蒂夫还在兴头上。他说:“我们去修理修理这帮变态的家伙,修理修理他们,好好修理修理……”
  事情就这么巧。安德兰·曼伦和多恩·哈格提喝了两杯啤酒,从泛肯酒吧出来,然后手牵着手朝汽车站方向走去。当时是夜里10点20分。他们转过街角向左拐去。
  开心桥在肯塔斯基河的上游,离泛肯酒吧大约半英里远,风景很美。肯塔斯基河正处于夏季枯水期,水位很低,没精打采地流动着。
  安德兰和哈格提刚刚走到一盏路灯下面的时候,格顿三个人开车追了上来。
  “截住他们!”格顿厉声叫道。那两个家伙手拉着手亲密的样子不由得让格顿心头火起。再看到帽子上的那朵硕大的纸花,摇来晃去的,更让格顿火冒三丈。
  “妈的!快截住他们!”
  斯蒂夫一马当先,冲了上去。
  在警察局里,克里斯不承认参与了谋杀,但哈格提说他也插手了。据他说,车还没停稳格顿就跳了下来,另外两个紧随其后。双方争执起来。那天晚上安德兰根本就没有向他们挑衅。他知道他们都不是省油的灯。
  “给我那顶帽子,”格领命令安德兰,“给我帽子,你这个同性恋!”
  “要是我给你帽子,你就放过我们吗?”安德兰吓得喘不过气来,带着哭腔。他惶惑地看了看克里斯,又看了看斯蒂夫,又看了看格顿。
  “给我那个破玩意儿!”
  安德兰递给他帽子。格顿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弹簧刀,把那个纸帽子划了个稀巴烂,又揉成一团,扔在脚下,拼命地踩。
  趁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安德兰和帽子上,哈格提倒退几步,四处张望,希望周围有警察。
  “好了,现在可以让我们——”安德兰话音未落,格顿就一拳打在他的脸上。他倒退几步,撞在桥边齐腰高的人行护栏上。安德兰尖叫一声,用手捂住嘴,鲜血顺着手指缝流了下来。
  “安德兰!”哈格提大叫着,跑了过去。斯蒂夫把他绊倒。格顿狠狠地踹了他肚子一脚,把他从人行道踢到马路中央。一辆汽车奔驰而过,哈格提跪在那里拼命地呼救,可司机看也没看就过去了。
  “闭嘴,浑蛋!”斯蒂夫一脚踢在他的脸上。哈格提倒在路边的脏水沟里,晕过去了。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一个声音,是克里斯在跟他说话。告诉他快点离开这里,否则会落得跟安德兰一样的下场。
  哈格提听到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和安德兰的呼救声。他叫得那么惨,就像落入陷饼的猎物。哈格提朝十字路口那边灯火通明的汽车站艰难地爬去。他在回头看时,只见安德兰缩成一团,被格顿三人围着。他的身体不停地哆嚷,像布娃娃一样被抛来抛去。他们打他,踢他,撕他的衣服。他看到格顿一脚踢在安德兰的胯下。安德兰的头发垂在脸前,鲜血如注,染红了衬衫。格顿的右手带着两枚硕大的戒指,划破了安德兰的上嘴唇,打掉了他三颗门牙。
  “救命!”哈格提撕破嗓子高呼救命。“救命!救命!要出人命了!
  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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