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真逸史 第40回 禅师坐化证菩提 三主云游成大道(2)

  悄郊原带郭,芳草路,马迹车尘漠漠。垂杨献山角。荡春风摇曳,
  珠帘翠箔。鸾呼燕狎,颤巍巍,花枝重压。有山灵劝我,慢解绣鞍,且寻
  杯酌。不计程途迢递,遇酒逢花,高歌缓颊。君臣共乐,扶酣醉,绕
  红药。看前村已欲,红稀绿暗,东风何事又恶?任流光过却,犹喜春游
  兴剧。
  看看日色近午,张善相问侍臣道:“此地有甚寺院可以暂息?”近臣奏:“前去不远,有一个伏龙观,极是高大宽敞,可歇车驾。观后有牡丹国盛开,共数十种,天下无赛。奉殿下令旨,御膳早已整备在观,候驾宴赏。”张善相即命往伏龙观。少顷到观前,观中道众撞钟击鼓,俯伏山门接驾,一齐殿中坐定,道士献茶。内侍奏:“后园筵席完备,请三殿下赴宴。”三王同入后园,看那牡丹,果然开得茂盛。但见:
  千葩吐艳,万萼呈奇。王楼宝相,杨妃亭畔倚栏杆;魏紫姚黄,飞燕
  掌中施妙技。迎风向日,浑如带酒新妆;侧面倾心,俨若向人私语。不
  随桃杏妖娆色,独占群芳卉里王。万寿王分付内侍,摘黄白二种,插在古瓶之内,置于席上佐酒。正宴乐间,只听得隔墙浩歌之声,甚是清亮。王等侧耳听时,歌道:
  丹砂九转换成仙,在在为家处处天。一粒粟中藏世界,三升铛里煮
  山川。白鹤有情呼即至,黄金无色化非艰。身中火枣谁人识,此药原来
  便驻颜。歌罢,鼓掌而笑。又一人歌道:
  何处是吾家?饥来食绛霞。琴弹碧玉调,炉炼白朱砂。曾经舟化
  米,亲见枣如瓜。一瓢藏太极,三尺斩妖邪。宝鼎存金虎,元田养白
  鸦。目前真阆苑,何必泛星搓?歌罢,二人狂叫大笑。薛举听毕大怒,喝令将官拿观中老道士来见驾,道:“这贼道好大胆!孤兄弟在此饮酒,甚人在隔壁高歌狂笑?你辄敢留此等狂夫,放肆搅扰!”着军校拿下,捆打一百。道士俯伏地上,战兢道:“小……小道罪……罪该万死,乞殿下天恩饶……饶恕。两月前来……来……来这两个游方道人……”杜伏威笑道:“那道士不必慌张,慢慢说来。”道士又禀道:“这两个道人拿些银两,定要租墙里那一间房炼丹。小道虑来历不明,再三推阻,二人抵死要住,只得暂许数日。小道暗里窥他两个道者,倒也安静,终日闭目危坐,端然不动,又不见他饮食,不知今日为何风颠起来,惊犯圣驾,伏乞天恩。”杜伏威道:“放了这道士。”就差内待到房内好好叫那两个道人来见,不可大惊小怪。
  少顷,内侍官领着两个道人到花园内来。众人举眼看那道人,一个生得苍颜鹤发,瘦脸长髯;一个生得长眉大耳,阔面重颐。身上都穿着一样的百衲道袍,头上都戴一顶班竹道冠,腰系麻绦,脚穿草履。飘飘然有出世之表,徐步向前,打个稽首道:“三位殿下稽首了。”薛举怒喝道:“汝是何处野道,见孤等不下拜,敢如此无礼,甚为可恶!”那长髯道人仰天大笑道:“贫道乃方外野人,不习君臣之礼,那里省得什么跪拜?”杜伏威道:“这也罢了。孤问你二位道者,为何不去云游,却在此长歌狂叫?”那阔脸道人笑道:“贫道二人久闻西蜀名山胜景甚多,故云游至此,亦是暂寄蘧庐耳。到此数月,欲觅一施主舍酒与贫道二人,吃个酩酊,未遇其人。适闻酒香扑鼻,不觉兴动,聊发长歌,以遣清兴。”杜伏威道:“你二人既要化酒,何难之有?”叫御膳官取一埕酒与二道者饮。张善相问:“你二人可用荤么?”二人答道:“用斋。”张善相道:“杜爷赐你酒,孤赐你一斋。”分付内侍整一桌蔬斋,看两个座儿与他饮酒。二道人稽首谢了,旁边坐下,自斟自酌。瞬息间,一埕酒已吃完。杜伏威道:“汝二位还能饮么?”二人道:“蒙赐这一埕酒,只可与贫道润喉而已,酒兴二字,全未,全未!”杜伏威大笑,分付内侍再取酒来。管厨官又取一埕好酒与二人,霎时间又饮尽了。顷刻吃尽了四埕美酒,两个才立起身来,呵呵笑道:“这四埕酒,略尝滋味。”向前稽首称谢。
  杜伏威道:“不必谢了。今你二位乘着酒兴,却往何方去?”长髯道:“俺们离此前去,到太原要见秦王李世民一面。”杜伏威道:“当今唐天子登基,全仗秦王,以成大业。汝二位去见他何用?”阔脸者道:“如今秦王功盖天下,四海扬名,英雄豪杰,莫不归附。李渊得享天位,皆秦王之力。群臣共议立秦王为太子,其兄建成,其弟元吉,暗妒造谋,每欲杀之。贫道去见秦王,劝他弃职归山,随俺两人云游天下,授以长生不死之术,煞强似立身坑阱后,以罹大祸。故欲去走一遭,二来兼求一醉。”薛举大笑道:“此狂夫之言,满口胡柴。秦王自起义兵,冲锋冒阵,出万死一生以得天下,正要混一区宇,享太平无疆之福,成子孙万世不拔之业,岂肯随汝远山云游,餐风宿露?言之太迂,深为可笑!”长髯者道:“大王但知其乐,不知其苦。俺道人们慈悲为主,方便为门。从唐高祖即位以来,诛邪伐叛,六十四处烟尘,消除了大半。狠征恶战,灭族亡躯,不知丧了多少英雄!当今占据城池,称孤道寡的,尚存一二十家。数年之间,眼见得亦罹此祸。贫道欲一一劝化,使众诸侯急流勇退,避患潜踪。其中肯弃功名、撇富贵而明哲保身者,能有几人?故此欲往太原见秦王,力劝他依行学道。秦王敛手,则众诸侯皆得高枕无忧。这不是贫道们的慈悲方便处?”薛举道:“这道人又胡说了!李世民天生英杰,命世奇才,岂不知治世安民、拨乱反正之理!乃一旦弃帝王之业,违仰望之心,而从汝修行学道乎?”道人道:“俺二人虽方外野人,颇明天象。每见太原王气郁然,紫微星朗朗拱照,岂不知李世民是一代真主?噫!但恐彼之得意处,即是三大王之失意处也。”薛举怒道:“唐朝自得中原,孤等自守西蜀,土壤悬隔,有何优哉?”道人道:“大王试说古往今来命世之主。曾有不统一者乎?目下唐主内忧萧墙之变,外有群雄之角,蜀地险峻,路僻粮阻,故迟迟未进。而数年后,内难既靖,群雄尽灭,唐之旌旗,不指西蜀而谁指哉!大王若与之抗,寡不敌众;北面而事之,又惹天下英雄耻笑,此际当如之何?”说得薛举闭口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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