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真逸史 第37回 罗默伽肆凶受戮 尹氏女尽节还魂(1)

  诗曰:
  蜂蝶无知恣浪游,偶途而色起戈矛。
  颠狂妄想同鸳帐,烈节捐生誓柏舟。
  魄返泉壤彰大节,躯戕锋镝愧风流。
  古今善恶须当鉴,一点狼心好自收。
  话说罗默伽复进桃源洞中,观玩景致,见怪石玲珑,奇峰壁立,苍松翠柏交加,白鹤青鸟飞舞,何殊阆苑,不异武陵。罗默伽赏心乐事,徘徊眺望,取过酒樽食囗,席地而饮。渐渐金乌西坠,见那蛮丁走得汗流满面,飞来覆道:“秀士一行轿马,穿过碧云峰南下,至一客店中进去了。”罗默伽暗暗分付蛮丁,如此而行。按下不题。
  再说阮绘夫妻二人,进了客馆,唤家憧将轿抬入后边藏了,将马牵入侧屋喂料,自与洋家进内小阁中坐。这店主原是旧相识,令妻子出来相陪。茶汤已罢,摆下酒肴,店婆作别自进去了,夫妻灯下饮酒。尹氏道:“相公向来要和妾身桃源洞中寻芳玩景,今用了盘费到此,为何不进洞一看?慌慌张张赶到这里,却是何故?”阮绘道:“娘子不知。晌午洞前那个长大汉子,频频窥觑你,原来是巴的甸洞主罗默伽。久闻这人凶勇强悍,不循道理,贪酒恋色,肆恶横行。娘子进洞游玩,这厮无状起来,如何与他争执?只索避他便了。”尹氏道:“原来如此。幸是早早避他,不然怎了。”说罢,收拾杯盘,上床歇息。将至二鼓,忽听得门外人声喧嚷,一片亮光。尹氏夫妻二人穿衣起来,开房门出看,见十余人手执枪刀,一拥入来。阮绘慌忙问进房,跳窗越土墙而走。那伙强人抢入房中,将尹氏搀出门,推上小车,复身牵出那马,一个大汉骑上,点着十数把硫黄火草,簇拥而去。这店主人合家男女、客商尽惊惶躲避,见强人去得远了,才敢出来。店主人关了门扇,将灯四下照看,并不失一些物件,单单不见了阮秀士夫妻二人。家憧轿夫等慌张无措。店主道:“强人打入门来,我只道放火杀人,劫掳财物,谁知只抢了阮相公夫妻两个去了。这事怎处?”一个轿夫道:“适才我躲在柜身内板缝里张那强盗头儿,就是日间桃源洞口游玩的巴的甸洞主,想是看上了大娘子美貌,故此强夺去了。相公擒去,只怕性命难保!”众人团做一处,猜疑不定。
  天色黎明,只听得扣门声急,一齐出来开门,却是阮绘,蓬头跣足奔入店来。众人欢喜相问,阮绘道:“我见强人势头来得凶恶,即忙越墙而走,藏在树丛里。今将天晓,方敢回来。我大娘子不惊坏了么?”众人道:“大娘子被那巴的甸洞主抢去了。”阮绘听罢,魂飞天外,大恸一声,昏倒在地。众人搀起,急用茶汤灌下,方得苏醒。哽咽半晌,哭道:“我那娘子,禀性贞坚,决不被强人玷污。但此一去,必然玉碎,焉肯瓦全?可怜贤哲娇妻,死于强贼之手,今生安能再得相会也!”说罢又哭。店主夫妇劝慰道:“大娘子被夺去,未知生死若何,相公须索保重身体,设一计策,救取回来,方是道理。”阮绘滴泪道:“老丈不知,我那荆妻,博通书史,谨守妇道,此去必无生理。罗默伽这厮凶顽无比。又不能与之争理,怎生取救?不如死休,与我那贤妻相会于九泉之下罢了。”说罢,跌足而哭。店主道:“相公差矣!大丈夫顶天立地,岂可为一个娘子,就这般轻生?强徒肆恶,誓当报仇雪耻,方是男子。若与令正同死,有何益哉?目今新任张爷,镇守青州汉嘉等处地方,为官清正,青年英武,部下有精兵数万,猛将千员。相公何不往青州击鼓鸣冤,求张爷起兵征剿,或者大娘子不死,还有相见之日,未可期也。”阮绘听罢,点头拭泪,谢了店主。吃些酒饭,令轿夫和家憧回家报信,只带一小厮,取路往青州来。
  到得帅府前,天色已暮。阮绘顾不得天晚,跑入府里擂动大鼓。此时林澹然已往峨眉山去了,张善相在后堂与王骐饮酒,猛听得鼓声如沸,慌忙冠带升堂。把门将士将阮绘带入跪下。张善相喝问:“汝是何人?有甚紧急军情,擅击禁鼓?”阮绘禀道:“儒士姓阮名绘,本贯汉嘉武阳县人氏,父祖皆叨仕籍。”遂将还愿往桃源洞游玩,遇巴的甸洞主抢去妻子尹氏之情,哭诉一番。张善相沉吟半晌,问道:“据汝所言,事系抢劫,自有本处衙门,何必来此缠扰?莫非有仇诬捏?若果情虚,擅击军门禁鼓,难逃三尺。”阮绘道:“儒士世习儒书,颇知礼法,焉敢诬陷害人?况儒士家住武阳,罗默伽世守巴的,彼此辽绝,有何仇隙?叵耐那厮见儒士妻子颜色,一时起意,明火执仗,黑夜生生的强抢去了,府县衙门奈何他不得。除是老爷天恩,发兵征剿,方能除此大恶。不惟儒士感戴,一方黎庶,皆沐洪恩。若有半点虚情,甘受责罚。”张善相令阮绘且退府外俟候,连晚聚集将士,商议此事。众官吏禀道:“这罗默伽从来肆恶,滢毒无穷,远近人民,尽遭其害。色心最重,若见妇人有些姿色,不论宦族村民,强掳进洞滢奸。不服王化,一味强梁,谁敢与之争理?所以人人切齿。阮生之事,谅非虚谬。”张善相听了,怒发冲冠,(目真)目拍案道:“世间有此巨恶,若不剿除,使百姓受其荼毒,张生之罪也!”分付宣令官晓谕诸将:“明早五鼓,率各部军兵,赴演武场听点。”言毕退堂,众人散讫。次日平明,张善相人教场,将士俱已聚集,迎接入厅参见。张善相传下将令:缪一麟为先锋,常泰、黄松为左右护卫,领马军三千、步军一万,即刻先行。自为中军主帅,王骐为参谋,蜀将四员:葛攀龙、贾格、叶重、郑凝晴,统马步军一万五千,次日起马,以为后应。军马陆续起行,杀奔巴的甸来。
  再说罗默伽当夜抢了尹氏回洞,不胜欣喜,分付洞丁设席,和美人饮酒取乐。尹氏一路就欲寻死,奈蛮丁紧随,无隙可乘。及进洞坐于侧厅,又有人围护定了,心内十分焦燥,泪下如雨。只见数十苗女,名为乌男姑,向前道:“洞主爷爷请娘子赴席,饮合欢酒,结同心带。娘子若肯顺从,不愁不富贵也。”尹氏低头不应,只是悲啼。那伙苗女互相喝彩道:“看这位倭男枯哇,云鬟撩乱,玉颈低垂,越显出风流态度,怎地教爷爷不爱?”齐向前劝慰。尹氏垂泪不言,亦不动身。乌男姑等只得进去了。少倾,罗默伽改换衣冠,摇摆进厅里来,叫乌男姑:“移席到此,待咱与美人对饮。”霎时酒席移来,罗默伽亲捧金壶,斟蒲萄酒于犀杯之内,双手送过来,笑吟吟道:“美人请此一杯合欢酒,与咱成亲,尊汝为正夫人,一生富贵不尽。”尹氏正在悲愤之际,举手将杯一格,泼了罗默伽一脸一身酒,骂道:“我乃女中丈夫,岂与禽兽为偶?任你鼎烹锯解,休得乱思胡想!我那丈夫是有名才子,一朝风云际会,把你这苗狗碎尸万段!”原来洞蛮最怪骂的“苗狗”二字,罗默伽大怒,喝左右:“将这恶妇绑了!”乌男姑等用绳索将尹氏背剪绑了,罗默伽取出佩刀向前,尹氏并不畏怯,伸颈受戮。罗默伽心中虽怒,见他如花似玉,不忍下手,收住宝刀笑道:“咱将你一刀砍死,却便宜你了。”叫乌男姑:“押去锁禁在后边幽室中,待咱慢慢摆布这厮。”众乌男始将尹氏去了绑索,搀扶至一空屋内,反锁门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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