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真逸史 第25回 遭屈陷叔侄下狱 反囹圄俊杰报仇(2)

  那管呵脬时常在府门前探听,一知太守了忧,忙人桑衙通报,桑皮筋大喜。你道为何?原来这本府府丞,姓吴名恢,向与桑从德交往情密。虽是儒林出身,性兼贪酷,一味糊涂。有这个机会,故此大喜。当时桑参将闻此消息,忙往府中将上项事和吴恢备细说了。又道:“今得老公祖署事,乞求清目,感恩不浅。”吴恢满口应允道:“既是令郎被人赚赌,学生即时拘审究罪,只消数字见谕,何烦老先生大驾亲临。”桑从德称谢而别。管贤士和桑皮筋道:“这场官司,幸落在老吴手里。有了令尊面情,必然大胜。但老吴有些毛病,最贪财物。傥杜应元叔侄争气,用了见识,先送礼物进去,劈了令尊体面,胜负之间,未可必也。依小管愚见,还须先下手为强,将些财物送与吴公,方是万全之策。大相公意下何如?”桑皮筋道:“见甚在行,见识高妙。但是家君不肯,如之奈何?”管贤士道:“古人说得好:孝顺官司,忤逆道场。公子贯朽粟陈,金银满库,何在乎三五十两银子?就瞒着令尊将私蓄之物,亲自送入吴二府衙内,自然老吴欢喜,随意奉承,要问那厮一个死罪,也是肯的。”桑皮筋笑道:“些须银两,何足为惜!但告状虽是家尊出名,我亦是本府犯人,岂有亲自送银之理?足下著有门路,烦劳转送何如?”管贤士笑道:“吴公署印过龙的人,我尽相熟,只是银两重托,小可不敢承当。还要选一个能事的盛使自去方可。”桑皮筋将手指着管贤士道:“小人哉,管见也!我既托你做事,岂有疑你之心?我衙里这班狗才,都是懵糠躲懒的驴马,焉可托以机密重事?足下不必多疑,放心行事。”说罢,走入里面,取出五十两一锭大银,送与管贤士道:“烦兄即便行事,停妥时复我一声。”管贤士道:“不须大相公叮嘱,管取停当,只恐少些。”说罢,袖银别去。原来这五十两银子,不是送与吴府丞的,乃是管呵脬指官诓骗之法。若是吴公,这五十两如何打得他倒?
  管呵脬拿了银子,笑嘻嘻奔回家来,递与浑家。浑家道:“这银两从何处来的?”管呵脬道:“连几日赌输了,手中甚是干燥,幸遇着一场公事,赚得这一锭银子,尽够我数月滋润。”浑家又问:“怎地有这若干?”管呵脬道:“那桑公子是个桑皮筋,平日有些臭吝,被我骗他告状,将这银子教我送入吴府丞衙内。我想桑参将正掌兵权,炎炎之势,不愁吴府丞不奉承,何必又送礼物?被我一片巧言,立刻哄得银子入手。你且藏下,慢慢地受用。”浑家欢喜,将银子藏了不题。
  再说杜应元与杜伏威道:“管呵脬所言之事,将有半月,怎不见动静?”杜伏威道:“毕竟是那厮调谎。”杜应元道:“早是贤侄说破,不然,已被那厮哄赚。”二人正说话间,只见门首走入两个人来。你道是谁?原来是府里公差。有《挂枝儿》为证:
  着青衣,进门来,大呼小叫。两小弟,奉公差,那怕势豪。不通名,
  单单的,称个表号。有话凭分付,登门只这遭。明早里拘齐也,便要去点卯。
  吃罢茶,就开科,道其来意:有某人,为某事,单告着伊。莫轻看,他
  是个,有钱的豪贵。摸出官牌看,一字不曾虚。急急的商量也,莫要耽误你。
  吃酒饭,假做个,斯文模样。我在下,极愚直,无甚智獐;他告伊,没
  来由,真真冤枉。说便这等说,还须靠白镪。不信我的良言也,请伊自去想。
  酒饭毕,不起身,声声落地。这牌生,限得紧,岂容误期!有银钱,快
  拿出,何须做势?若要周全你,包儿放厚些。天大的官司也,我也过得水。
  接银包,才道声,适间多谢。忙扯封,估银水,如何这些?我两人,不
  比那,穷酸饿鬼。轻则轻了已,不送也由伊。明日里到公庭也,包你烂只腿!
  杜应元迎到厅上坐下,问道:“二兄何事光顾?”那二人道:“两小弟是本府公差,奉吴爷钧牌,奉请二公讲话。”杜应元心下已明白了。一个公人腰边取出一纸花边牌票,上写着:“为局赌事,原告官宦桑从德,抱告人桑聪,被告犯人二名杜应元、杜伏威,干证管贤等。”杜应元看毕,即办酒饭款待,送了些差使钱。公人约定听审日期去了。杜应元烦恼道:“悔气!没来由惹下一场官司,怎生区处?”杜伏威道:“三叔不须忧虑,小侄自去分理。谅这小小讼事,何必介怀!任他妆甚圈套,我临期自有主见。”
  过了数日,公人掏了原被告、干证等,齐到府中候审,一同堂上跪下。吴恢见了桑皮筋,慌忙请起,立在傍边问道:“公子被光棍赚赌,委实骗了几多银两?从实讲来。”桑皮筋道:“罪人素习儒业,不省赌博之事,被恶邻积棍杜应元叔侄二人,百计引诱,先入行院,帮闲嫖耍;次后引归家内,灌醉赌钱。一夜之间,输却五百三十四两银子。妆局赚骗,心实不甘,冒读公祖老爷,乞求天判。”吴恢笑道:“黑夜饮酒,又非贸易之时,为何带这许多银两?”桑皮筋青了脸,不能回答。管呵脬见了,心中想道:“决撒了!”连忙跪向前几步,答道:“黑夜饮酒,公子委实不曾带银。只因醉后糊涂,为小失大。始初输得不多,公子忿气相持,落了圈套,积输五百余两。公子欲回,被杜伏威恃强相劫,不放转动,直待家憧送银完足,方得回行。这是小人亲见,并没半毫虚谎。”吴恢喝道:“你是何人,辄敢多言!”管贤士叩头道:“小人状上有名,于证名唤管贤士。”吴恢又喝道:“桑公子在杜应元家里相赌,你为何知其备细?”管贤士道:“小的与桑公子、杜应元二家,俱系贴邻,灯火相照。当夜五更,忽闻得有人喊叫,仔细听时,是桑公子声音,大声叫局赌杀人。彼时小人恐连累排邻,急起来穿了衣服,开门一看,却是杜应元家里吵闹。小人敲开门入去问时,桑公子与杜伏威扯做一块,一个要取银,一个不肯。小人替他和解,即忙着桑衙管家回去取银来交足,方得放回。此乃目击之事,伏望爷台明镜。”杜应元道:“小人世代儒门,安贫守分。嫖赌二字,乃下流之事,素所深戒。只于闲暇之时,和桑公子围棋消遣,或赌一二东道,未尝赌甚财帛,怎么就叫做局赌?都是这管贤士唆哄成讼,费老爷天心。不要说五百银子,便是五十文钱,也不曾见有。”管呵脬搀口道:“杜应元,你在青天爷爷跟前,尚要推赖?眼眨眨见你雪白银子掳了进去,彼时你还道;小管,累兄了。我和你都是邻比之间,护得那一个?天理人心,难逃公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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