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真逸史 第11回 弥勒寺苗龙叙情 武平郡杜帅访信(2)

  昨宵得脱虎狼窝,今朝稳卧中军帐。
  不数古今豪侠流,绿林高义云霄上。
  次日又排筵席款待。傍晚时,林澹然辞谢要行,苗龙、薛志义苦苦相留,只得又住了一夜。次早侵晨起来相别,苗龙道:“小人有两桩心事,要留住持爷。停当了,即便送行。”林澹然道:“兄有甚事,望乞见教。”苗龙道:“我这位薛大哥,武艺虽精,韬钤未谙,今欲拜在门下,求传授些兵法。二者小人正要差人打听李大哥消息,如平安无事,却也放心;设或落难时,亦好同住持商议救他的门路,故此要屈留数日,方敢送别。”林澹然道:“既为此二事相留,便往数日。兄可差能事心腹之人,赍带银两,往建康去。倘李季文有事,即可随便上下使用,以留性命,从容救他。俺这里一面和薛君开讲兵法,待尊役回时告行。”薛志义、苗龙二人大喜。随差两个精细会事的喽-,带了百余两白银,往京都打探消息去了。三人在寨中讨论兵法,演习武艺,酌酒高歌,谈今说古,不觉又早半月有余。
  一日喽-回寨,禀覆道:“小人两个一路打听去,只见城市通衢,乡村户落,处处张挂榜文,图形画影,寻获林住持爷爷。小人抄得榜文在此。”苗龙接过,三人一同观看。其榜文云:
  某府某县某官,遵依枢密院行文,钦奉圣旨,为追剪奸僧,以杜国患
  事:照得本朝在京妙相寺副住持林太空者,不守清规,通谋外国,将为城
  社之奸,摇惑军民之志。十月十五日,毁谤朝廷,抵触乘舆,反情已著,
  不可姑留。即欲拿问,明正典刑,不意知风逃窜。今特遍行国内远近,
  画影图形,疾速追拿。不论军民人等,如有擒获者,该地方官给赏银三
  百两,本官连升三级。若窝藏在家,知情不报,故意纵逃者,不论贵贱,
  一概处斩。事同风火,顷刻毋违。须至榜者。右榜谕众通知。年月日
  结。“沿路听人传说,李某被陈阿保首告窝藏林住持,本县拿去三拷六问,招成死罪。现监在狱。小的们到江宁县中,认作李家的亲戚,凡一应衙门上下人等,并狱中禁子,俱各用银买求宽释,见了银子都已应允。又用计见了李官人,他分付转谢住持爷和二位大王爷,再三致意,得空便要越狱而走,也来入伙。小人们特来回覆。”三人听罢大喜,重赏喽-,设筵相庆。
  当晚,林澹然起身作别,道:“将军韬略已精,贫僧在此,终不为了。”薛志义道:“今日已暮,还乞草寨荒宿,明日决然送别。但住持爷这条铜禅杖,似非凡物,出家人提此行路,动人疑忌。何不留于敝寨,另奉宝剑护身,庶为稳便。”林澹然道:“蒙谕良言,感戴无尽。但此杖乃故人所赠,山僧朝暮不离,今在颠沛之中弃之,是背故人也。生死与俱,岂忍轻弃。”薛志义叹息道:“当今之世,面交者多。饮酒宴乐,情若同胞;利害相关,视如陌路。此辈真犬彘耳,岂能如住持于患难之中,不忘故人也!”倍加敬服。苗龙道:“我有一计在此,管教路中无阻。”便令喽-砍一株斑竹来,截去头尾,打通了节,将钢杖藏于竹中,两头镶嵌坚固。对林澹然道:“住持爷,此法何如?”澹然道:“妙甚。又可防身,又可挑行李,深感深感。”众皆大喜,痛饮通宵。次日,薛志义大排筵席,请林澹然饯别。歌舞吹弹,二人殷勤相劝。林澹然吃得酩酊,乘着酒兴,辞别要行。薛志义亲手捧出白金一盘,赠为路费。林澹然收了两锭,其余银子,赏与日前打探的喽。苗龙、薛志义令喽-驼了竹禅杖,背上包裹,二人亲送下山数里。林澹然再三请转,苗龙只得将竹杖包裹速与林澹然,三人洒泪而别。
  不说薛志义、苗龙回寨,且说林澹然拽开脚步,取路望西进发,走了三十多里,酒却醒了。远远见人烟揍集,屋舍相连,乃是个市镇去处。此时正是早春天气,但见:
  六街三市上,来来往往尽村民;门面店肆中,济济捱捱皆贸易。也
  有绫罗段铺,也有米麦油行,卖鱼卖肉闹嚷嚷,买菜买葱喧哄哄。沽酒
  楼前扶醉汉,秋千架上坐娇娃。
  林澹然不敢行动,即闪入山坳里幽静所在躲避,直到夜静,方才走路。一路夜行晓住,奔驰数夜,早到了武平地面。此时日色将沉,林澹然心里暗想:“前去已是睢阳郡武津关口,此是紧要去处,惟恐盘诘难行。过得此关,即是东魏地方,可脱网罗矣。”行近大梁城门口,思量无计,只得大胆拽步前行。忽见一个山东汉子,背着一搭裢毡货,在城门外出卖。林澹然忽然自想:“除是恁般,方过去得。”便取钱买了一个敞口大暖帽戴了,拽下檐来,遮着脸,取路进城。行不数步,劈头一伙公人拦住去路,当先一人问道:“你这厮是何方人氏?那里住居?作何生理?快放下包裹杖子,待我查检,方放你过去。”林澹然道:“在下姓张,排行第三,北平人氏。因出外经商被盗,没了资本,欲到贵城合亲处借些银两,以作盘缠,何必盘诘?”那人道:“我自不曾见做客的嘴边剃去胡须,必是奸细。”赶向前将林澹然暖帽劈头揪下,拍掌笑道:“饶你乖是鬼,难脱这场灾。你这狡猾秃驴走得好,遮了头须遮不得口。”叫众人动手,将绳索绑缚了这厮,再做道理。可怜盖世英雄,撞入天罗地网。
  一个公人劈手将竹杖抢去,向前一扑,几乎跌倒,把竹杖抛在地上,为头的那人慌忙扶住。这公人摇头道:“好古怪!好利害杖子,如何竹有这般重,莫非是外夷出的?”那人伸手取杖,也不能移动,用力两手提起,却有百余斤。心下大骇道:“这条小小竹棍,就使是实心的,未必这等重得狠,必有缘故。”便在腰边拔出短刀,劈开竹棍,里边露出铜禅杖来。那人哈哈大笑道:“好奸滑的和尚,恁般做作,到我老爷手里,自然雪化见尸。”令众公人鹰拿雁抓,将林澹然缚绑定了。正是单丝不线,孤掌难鸣。躬身道:“列位知俺是谁,将俺缚绑,却为甚事来?”那为头的指着手喝道:“你这秃厮,兀自要强嘴。为你受尽艰苦,用煞心机。惭愧,也有今日见你的时节。且讲大名于你听着:我乃江宁县中驰名的缉捕使臣刁爷便是。当日你这厮诽谤朝廷,潜地奔逃,我这一班一辈的人,为你不知受过多少限责,你却躲在卖酒的李秀家里快活。那李秀被你拖累,拟成大罪,监禁狱中,你却又走了,教我脚底也赶穿。谅你也飞不过关去,故先到这里,却好等着。图形在此,这番走往那里去!”林澹然闭口无言。刁应祥喝众人:“带这厮元帅府中监禁,待造下陷车,解到京师请货便了。”众人拥着刁应祥,将林澹然解到元帅府来。有诗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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