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 第100章

  戴尔太太惊讶地望着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疯了吗?他是真的这么爱她吗?苏珊当真迷住了他吗?多么惊人的事啊?她从没有看到过他这样——从没想象到他会变成这样。他总是那么文静、愉快、和蔼、滑稽。现在他激动、炽热、急躁、渴望。他眼睛里有一丝可怕的光彩,他是不顾一切了。他一定是真的爱上她了。
  “哦,你干吗对我做这种事?”她忽然呜咽起来。他的可怕的情绪一时影响了她,激起了她以前从没有过的同情心。
  “你干吗到我家里来要把我的家毁掉?愿意爱你的女人可多着呢。在年龄和性情方面比苏珊更适合你的女人也多着呢。她不了解你,也不了解她自己。她只是又年轻又傻,给你迷住了。你把她给迷住了。哦,你干吗对我做这种事?你比她年纪大得多,世故也深得多。为什么不放弃她呢?我不愿意找科尔法克斯先生。也不愿意去跟温菲尔德先生谈。要是我非去不可的话,我当然会去,不过我并不愿意去。我一向对你很有好感。我知道你不是一个普通人。请你恢复我对你的敬重,我对你的信任吧。即使我忘不掉,至少我能原谅的。你的婚姻也许很不幸福。我很同情你。我并不想做什么过分的事,我只想救可怜的小苏珊。哦,求求你!我那么爱她。我想你不明白我觉得怎样,你也许是在恋爱着,然而你也应该替别人想想。真正的爱是会这样的。我知道她现在顽强固执、不顾一切,不过你要是肯帮助,她会改变的。嗐,如果你真爱她,对我有一点儿同情心,想到她的将来或是你的前途,你就会取消你的计划,放弃她的。告诉她你做错了。现在就写信给她。对她说你一做这件事就会使你、我、她三个人在社会上都完了,所以你不能做。告诉她既然这样,所以你决定等到你有了自由,同时也让她有一个机会看看她在正常的生活里能不能得到快乐。你总不想在她这年龄就把她毁了,对吗?她太年轻,太纯洁了。哦,我求求你,要是你对人生有一丝判断力,有一丝顾虑、体谅,有一丝随便什么的话,你会答应我的。作为她的母亲,我求你,因为我爱她。哦!”眼泪又涌上了她的眼睛,她软弱无力地用手帕掩着脸哭泣。
  尤金瞪眼望着她。他在做什么?他在往哪儿走?他真的象她所讲的这么坏吗?他着了魔了吗?他心肠真的这么狠吗?从她和安琪拉的悲痛中,以及她提到科尔法克斯和温菲尔德的威胁里,他看出了一点儿这种局面的实质。这就象一个闪电照亮了一片黑暗的风景似的。他很同情地看到了这里面所包含的痛苦、耻辱和许多别的,可是一下他又看不见了。苏珊的脸又回来了,润滑、清秀、端正,美得象一个拉紧的弓;还有她的眼睛、嘴唇、头发、活泼轻快的动作和微笑。放弃她!放弃苏珊,放弃那个工作室,那个不间断的、愉快的、甜蜜的彼此共处的美梦?苏珊要他放弃吗?她在电话里怎么讲的?不!不!不放弃!现在走开,在她还是依依不舍的时候。不!不!不!绝对不!!他要带头来斗。他情愿在斗争中倒下。
  绝对不放弃!绝对不放弃!绝对不放弃!
  他的脑子沸腾着。
  “这我办不到,”他说着又站起身来,因为他在说完那一篇激烈话以后已经又坐下了。“这我办不到。你在要求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这决办不到。上帝救我,我疯了,我为她发狂了。你随便采取什么行动,我一定要得到她,我会得到的。
  她是我的!她是我的!她是我的!”
  他把瘦手攥成拳头,咬紧牙关。
  “我的,我的,我的!”他低声喃喃地说,旁观的人简直会以为他是低级通俗剧中的一个恶棍呢。
  戴尔太太摇摇头。
  “上帝帮助我们两个人!”她说。“你绝对、绝对得不到她的。你配不上她。你心理不健全。我要用尽我的一切力量来跟你斗。我要跟你拚命!我有钱。我知道怎样斗。你不会得到她的。我们看哪一个胜利吧。”她站起身离去,尤金跟着她。
  “只管去做好啦,”他镇静地说,“不过结果你会输掉的。苏珊会上我这儿来的。这我知道。我感觉得到。我也许会失掉许多别的东西,可是我会得到她的。她是我的。”
  “哦,”戴尔太太困乏地叹了一口气说,一边向门走去。她也有点儿相信尤金的话。“这是你最后的一句话吗?”
  “一点儿不错。”
  “那末我该走了。”
  “再见,”他严肃地说。
  “再见,”她回答,面色苍白,两眼凝神望着。
  她走出去后,尤金拿起电话听筒来,可是想起苏珊警告过他不要打电话给她,要信任她,于是又放下了听筒。
  第十五章
  戴尔太太的热烈动人的哀求本来该使尤金停顿下来。他有一次想去追上她,向她再作一次请求,说他将尽量设法获得离婚,然后再跟苏珊结婚,可是他又想到苏珊特别强调说,她不需要结婚。她不知怎么竟然会有了这个特别的想法或是态度;不管人家对它怎样看法,只要他们俩相当机敏、谨慎,这办法是行得通的。他认为两个人情愿这样结合在一起算不了什么。为什么不可以呢?天晓得,世界上已经有那么许多男女保持着不合法的特殊关系,再多一对也不至于使社会大为激动,何况他们能够谨慎、机智地加以处理。他跟苏珊并不打算把他们的关系大吹大擂。作为一个出色的艺术家(虽然目前并不创作,可是已经公认是成名的。),他有权过工作室生活。他跟苏珊可以在那儿相会。人家不会认为有什么的。为什么她偏要告诉她母亲呢?不告诉她也可以安排得很好。这又是她的另一个特殊的想法:她决定在任何情况下一定要说实话。可是实际上,她早又没有那样做。以前一个长时期,她瞒住了她的母亲,一句不提跟他的事,这是命运为了陷害他而设的一个不幸的圈套吗?一定不是。可是苏珊的任性的决定,现在看来简直是一个致命的错误。他坐着沉思。这是一个大错误吗?他会后悔吗?这是他一生的关键。他该回头吗?
  不!不!不!决不!那是不可能的。他非得向前不可。他一定得干下去!他一定得干下去!他这样沉思着。
  戴尔太太的下一个办法并不象先前那样毫无效果,虽然也差不了多少。她把一向替她家里人看病的大夫勒奇生·伍尔利请来——一个出名的老派大夫,本身具有庄严的人格和颇合乎基督教精神的道德,同时对别人的心理和道德却具有广泛的洞察力。
  “呃,戴尔太太,”他被领进底层书房的时候说,一边热诚而乏力地伸出手来,“今儿早晨有什么事吗?”
  “哦,伍尔利大夫,”她直截了当地说,“我真烦坏了。倒不是有什么人生病。要是那样,倒好啦。这比生病还糟得多。我请你来,因为我知道我能信赖你的判断和同情。这件事跟我女儿苏珊有关系。”
  “是的,是的,”他用相当干哑的喉音说,因为他的声带已经老了,眼睛从粗长的灰眉毛下向外望着,显示出无限沉默的观察力。“她怎么啦?她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哦,大夫,”戴尔太太局促不安地说,因为最近几天的经历几乎完全搅乱了她平日的镇静,“我真不知道怎么对你说。我不知道怎么开始。苏珊,我挺宝贝的苏珊,我那么信任她,她竟,竟——”
  “怎么,告诉我,”伍尔利大夫简短地插嘴说。
  她把全部经过都告诉了他,并且回答了他的尖锐的询问。
  然后,他说:
  “嗯,你该谢天谢地。她很可能会不让你知道就做出事来。
  然后再对你说——或是压根儿就不说。”
  “压根儿就不说。哦,大夫!我的苏珊!”
  “戴尔太太,在你和苏珊以前,你的母亲也是我给看病的。我总算知道点儿人的心理和你们家的特点。你丈夫是个非常坚强的人,你也记得。苏珊或许禀受了点他的性格,你要记住,她是个很年轻的姑娘,非常活泼、壮健。威特拉这个人的年纪有多大?”
  “大约三十八、九岁。”
  “嗨!我就猜到了。正是最危险的年龄。你能那样平安无事地度过这个时期真是件不容易的事。你快四十岁了,对吗?”
  “是的,大夫,不过除了你以外,没有人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这是最危险的年龄。你说他在主持联合杂志公司。我大概听见过他。我认识那公司里的科尔法克斯先生。他的性情非常容易激动吗?”
  “在这以前,我从没想到他是这样。”
  “他大概是吧。三十八、九岁和十八、九岁——这碰到一块儿真不妙,怪不得要出毛病。苏珊在哪儿?”
  “我想她在楼上自己的房间里。”
  “我跟她谈谈也许不坏,虽然我不相信会有多大用处。”
  戴尔太太于是走开,去了大约三刻钟左右。苏珊很顽强、很容易生气。虽然戴尔太太一再请求,她起初还是坚持不肯下楼。她母亲为什么要请外面人来,尤其是她认识和喜欢的伍尔利大夫呢。当母亲告诉她伍尔利大夫要见她的时候,她就猜到一定跟她的事情有关,于是要知道为什么。最后在母亲再三央求下,她才答应下来,虽然她的目的是要让母亲知道,她的这一切紧张激动多么可笑。
  这位老大夫正在沉思着人生中化学和物理的不可思议的纠葛——种种疾病、情感、爱和恨的交流。苏珊走进房时,他滑稽地抬起脸来望着她。
  “嘿,苏珊,”他和善地说,同时慢慢站起身走向她来,“我很高兴又看到你。你今儿早晨好吗?”
  “挺好,大夫,您好吗?”
  “哦,你瞧,苏珊,年纪又大了点儿,又噜苏了点儿,很爱多管闲事。你母亲告诉我你跟什么人发生了恋爱。这倒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是吗?”
  “大夫,”苏珊傲慢地说,“您知道我已经对妈妈说过,我不愿意讨论这件事,我认为她也没有权要我谈。我不爱谈,干脆不谈。我觉得这太不象话了。”
  “不象话,苏珊?”戴尔太太问。“社会上对你所要做的事(要是你做了)认为简直要不得,可我们来讨论这件事,你就说不象话?”
  “妈妈,我告诉过您,我不是下来谈这件事的,所以我不谈!”苏珊转向母亲说,根本不理睬伍尔利大夫。“我这就走开。我不愿意对伍尔利大夫无礼,但是我也不呆在这儿,跟您从头辩论。”
  她转身准备离开。
  “喏,喏,戴尔太太,你别打搅,”伍尔利大夫说,他的声调把苏珊拦住了。“我也认为争辩没有好处。苏珊认为她打算做的事是对她最有好处的。也许她是对的。我们谁也不敢讲。我想这件事里要是有什么可以讨论的,那倒是时间问题。我的意思是,在做苏珊要做的事之前(这件事也许很好),她最好能有充分的时间考虑一下。我一点儿不知道威特拉先生。他也许是个很能干、很相配的人。不过苏珊应该多想想。我想得花三个月到六个月的时间。因为你知道,这个决定所会带来的后果太多了。”他转向苏珊说。“它可能会牵涉到你现在还不准备负担起的责任。你知道,你只不过十八、九岁。你也许得放弃跳舞、社交、旅行和很多东西,而专心去照料你的丈夫和子女,你打算长期跟他同居,是吗?”
  “伍尔利大夫,我不想谈这个问题。”
  “不过你是打算这样,对吗?”
  “只是在我们彼此相爱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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